京城报娘(139)

作者:莫草 阅读记录

“不是我的,我也是客人。”缓缓咽下嚼烂的姜干,轻声自问: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在楹外斋如此自如了?最初的时候,很不习惯有人替自己挂衣倒茶,如今竟也不慌不忙,浑若不觉了?

茫然半晌,下意识回避这个问题,反问鸣茶:“小娘子今日为何想不开?常山长可知道你私自跑出来?”

那日常友兰的意思,女子出门,必得经过尊长夫君同意。今日他这娇滴滴的女儿,怎么一个人跑去男子汇集的地方?还投水自尽?怎么想都怪异得很。

鸣茶顿时想起自己的伤心事,姜茶也不喝了,放回矮几,伏在桌面,哀哀哭起来。

听她断断续续、哼哼唧唧的声音,恒娘差点急死,几次追问,才总算弄了个七八分明白:那日她在辩经台上晕倒,是余助顺手扶住她。

这个,就叫做有了「肌肤之亲」。

常友兰对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书生印象极好,找胡仪一打听,知道他来自成都,少有慧名,家里是诗礼世家,多人出仕。

十分满意,认为这样的人品家世,一定不会如世上浅薄男子样,只看重价奁资财。

因余助尊长都在外地,特地托了胡仪,叫来余助,当面问他的意思。

原本在他看来,该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之事。谁知余助竟一口回绝,一点考虑的余地都不留。

等他走了,常友兰脸色发灰,不住摇头,长叹人心不古。

照胡仪的意思,他来做这个冰人,往成都余助他老子处修书一封,必能成事。到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余助反对有何用?

常友兰脸色不好地拦了。他到底要顾及女儿的幸福。若是强嫁了,夫妻不谐,以后几十年的日子如何到头?女儿原本就娇弱,哪里禁得起这样的折磨?

哪知他这个女儿,贞烈之道学得太好,自谓既与余助有了肌肤之亲,便当从一而终,终身侍奉。

又听父亲含蓄地说了句:彼麒麟儿也。更加欢喜,庆幸自己终身有得。

那日常友兰回了太学客馆,再不提麒麟儿三个字,反倒沉着脸,骂「庶子无礼」。

她便明白过来。伤心之余,又将女论语背了一遍,哀叹自己终不能全始全终,一生全节无失,思来想去,一时心胸酸苦,头脑发热。遂严妆整饰了,前去余助所在,以死明志。

恒娘听得满脑袋「当哩个光」的响,好似方才喝的一肚子冷湖水,呼啦啦全都倒灌去脑子。

打量着眼前哭得柔肠寸断的女子,竟想不起来该如何开口相劝。

反而起了好奇心,问道:“那日余公子扶你一下,就算肌肤相亲。今日宗公子为了救你,也拉了你的手臂,这个怎么算呢?”

又指了指被扔在外面的湿淋淋衣衫,“你还披了男子衣衫,这又算什么?”

鸣茶万料不到她不劝慰自己,反倒如好奇孩童样,问东问西,抬起头,迷离着泪眼,抽泣思考:“宗公子碰了我,这也算是失了女子之节。但我已经先失于余公子,总不能再改适他人?要不,把这支胳膊砍下来,大概能算是全了贞洁。”

恒娘倒抽一口冷气,回头四处看,正好案几旁有把阿蒙启封信件的裁刀。

拔出那两指长,半指宽,银光莹莹的寒刃,朝着鸣茶肩膀上比划;“我明白了,宗公子抓的左臂,先砍。你披了男子衣服,打个折扣,便算在右臂的账上。正好左右对称。看你娇滴滴的,一定不会舞刀弄剑。来,把手递给我,我替你下手。”

鸣茶望着她那把威风凛凛的小刀,一闭眼,哆嗦着把左手递过去。

感到有只热乎乎的手使劲抓住自己,一个硬梆梆的东西在肩膀下来回比划,似是在找最合适的位置,心口一颤,终于放声大哭:“不要,我不要啊!”

恒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在做什么?恒娘,这位小娘子是谁?你们干嘛又哭又笑的?”

恒娘掉头,阿蒙正摘了帷帽,递给一旁候着的侍女,一边登上台阶,往里行来。

身后跟着宗越和一脸既高兴又别扭的余助。

恒娘忙下了暖阁,迎上去,与宗越二人见了礼,悄声问阿蒙:“你怎么了?”

阿蒙白瓷般的脸上有道细细的血印子,看着触目惊心。

“无事,指甲划的。”阿蒙口气轻松,压低声音对恒娘说道:“我待会儿有事跟你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好,先听哪个。”

第67章 好消息,坏消息

“啊——啊——”

高亢凄厉的叫声从画堂持续传出, 直冲云霄。水池子边栖着一窝灰鹡鸰,被这叫声惊扰,扑棱棱飞起来, 绕着楹外斋啾啾啾叫。

画堂里, 众人望着暖阁里缩成一团,以手掩面的鸣茶,惊得目瞪口呆。阿蒙与恒娘举手捂住耳朵。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