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报娘(77)

作者:莫草 阅读记录

声音沉下来,怒气减小,训诫之意更浓:“我今日若不将你们截住,你真去了台上,与她对阵。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传言出去,对你二人的声名会有什么影响?

她未来的夫君若是从此忌了你,你这些年的书,便算是白读了,将来也别想有什么出将入相的前途。”最后一句话森然如冰,已是明显的警告。

宗越知道他的意思,低下头来。恒娘眼中所见,他唇角紧抿,显是心中并不认同。却没有像阿蒙一样出声辩驳。

胡仪还要说什么,前门外有人问:“胡祭酒可在?京兆府陈恒来访。”

胡仪看了宗越二人一眼,冷冷道:“你们在这里给我好生反省着,我稍候就回。”沿着青石小径,匆匆出去了。

阿蒙等胡仪走远,轻哼一声,悻悻然说了一句:“吾好为人师,吾尤患无徒。”

恒娘不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却见到宗越抬头,看着阿蒙,满脸忍俊不禁的笑意,也轻声道:“胡祭酒弟子三千,并不担心没有徒弟可训。”

阿蒙笑起来,撩开面纱,一双秋水耀黑石的眼眸看着宗越,盈盈漾秋波:“原来你就是宗远陌,那日访恒娘时,我们见过。”

宗越微笑不语。

恒娘呆呆看着他,一股辛辣气直顶上脑门,鼻端酸涩。宗越对人从来温和有礼,这笑容她便见过多次,却从未见过他这样,眼神专注而温柔,目光里似有星辰汇成长河,光亮闪耀。

阿蒙轻叹一声,闷闷道:“这胡祭酒,几乎把什么话都说尽了。你聪明得紧,一听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知道他在怕什么,是么?”

宗越微微点头,仍旧不语,只是默默看着她。

阿蒙倒是好奇起来,笑道:“你不怕么?别人若是猜出来,这时候只怕已经吓得跪地求饶了。”

宗越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你不愿意?你让胡祭酒上书反对,是真心的?”

阿蒙一怔,看他的目光深了深,过了片刻,方转过头去,看着旁边开得正好的绕篱秋菊,声音幽幽:“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我能争取到的最大让步,就是来太学就读两年。两年之后,尘埃落地,余生再无自由。”

恒娘看着地面,宗越的脚步似是动了动,脚尖朝向阿蒙,似是要朝她走过去的样子。但他已经在阿蒙身侧,再上一步,几乎已能将阿蒙拥入怀中。

好在他也及时醒觉,顿住了脚步。声音低沉,仍是固执地问:“你不愿意?”

阿蒙不知他为什么执着于这个问题,回头看着他,凝眉道:“宗远陌,你倒是不怕交浅言深?这个问题,不是你该问的,不要给自己招惹麻烦。”最后几个字,已带上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恒娘见惯她笑嘻嘻吊儿郎当的样子,第一次见她翻脸,竟是再无丝毫笑意,反似秋冬腊月的寒风,凛冽肃杀。

心中茫然:贵人们,都像这样有着无数张脸吗?相较而言,她平时端着的那张温婉面容简直如同小儿玩耍一般可笑。

宗越却丝毫不受影响,慢慢回答:“我不怕麻烦。”

每一个字沉沉的,似乎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让阿蒙与花篱后的恒娘都一惊。

阿蒙沉下脸来,淡淡道:“若是我没记错,我们之间,不过见了两三回面。宗远陌,你看着不像是那种纨绔子弟,不要学人乱献殷勤。”

宗越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恒娘心弦一颤,她从未见过宗越这副面容。这一刻,几乎要恨起阿蒙来。

她凭什么这么骄傲?凭什么将人的好意拒之门外?那是宗越,是她放在心里,连多想都不敢多想的人。

愤怒与酸涩,悲伤与不甘,卷土重来,塞得她心里满满当当,几无呼吸的空间。

宗越凝视着阿蒙,良久,方才缓缓道:“既是有那么多人与你献殷勤,为何偏我不能,安若?”

「安若」两个字便似向晚春风,徐徐吹过沉寂下来的花园,带着绵绵不尽的余音,每一个字都深藏着氤氲的醉意,三月的雨,夜半的笛,帐中的香。

落在阿蒙耳中,却似两个炸雷,炸得她头皮发麻,眼睛瞬间睁大,瞪着宗越,一句话从喉头冲出来,尖锐呼啸:“你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无徒」本意是没有同伴,没有朋友、同道中人的意思。文中阿蒙故意解作「子弟门徒」,用意是讽刺胡仪。宗越明白,所以与她凑趣。

并不是作者不知道「无徒」的意思导致误用。特此说明。

第40章 李家三案

前门口传来胡仪与另一个男子说话声, 笑声朗朗,由远及近。

那人穿着件松绿色襕衫,身高与胡仪相仿佛, 迈步极大, 从门口走入,一眼见到阿蒙,老远就笑道:“大小姐,久违!早就想去橡槲别苑拜会, 公事繁忙,无法脱身。不想今日在胡祭酒处有此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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