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娇(110)

雪势到了晌午已经越来越大,山野都是白蒙蒙一片,地上也都积了一层白。

马车碾压过雪地,留下一道长长的车辙。

车帘被掀起一角,冷风卷着雪花灌进了马车内。

魏玠的衣衫上混着血迹与泥水,分明狼狈不堪,却不掩周身清冷气度。下了马车后,立刻有人迎上前。

回到玉衡居时,医师已经在候着了,他正想上前替魏玠治伤,却看到紧随其后的魏恒阴着脸走入。

魏恒冷呵一声:“都出去。”

魏恒在魏氏中极有威严,他一发怒,所有人都低下头不敢噤声。

“公子的伤势……”

“他咎由自取。”魏恒阴沉的面色下压着熊熊怒火。“出去。”

魏玠除了了手臂上的伤势以外还摔伤了腿,走路时有些微跛,站立时的姿态却仍是笔直。

魏恒与平远侯不同,他鲜有暴怒的时候,更不会如平远侯一般动手打骂子女,正是因此,他每逢发怒。总要更令人胆寒。

魏恒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望着魏玠,面色阴沉得如同凝聚着一场狂风骤雨的乌云。

“跪下。”

魏玠的腿上有伤,跪下的动作略显艰难,更是会牵动身上的伤口,他却如同无事一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你实话与我说,薛鹂的事,是否因你而起。”

“是。”

魏玠并未想隐瞒他,本来今日他要带着薛鹂见过父亲。事情已经没了扭转的余地,他知晓自己会受到责罚,因此已经订下了婚书,甚至安排好了一切,她只需要静待几日……

事情到了这种境地,的确让他始料未及。

魏恒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兰璋,你实在糊涂。”

“父亲教训的是。”

“此人果真是个祸水,梁晏娶她我本不许,既是他父亲容许,我也不好多言。即便你如他一般被个俗浅女子迷惑,若能关着她当做玩意儿也罢,却不想你竟对她上了心,如今还叫她成了你的把柄……此回的杀身之祸,显然是有人要借她发落你。”魏恒的语气中除了怒火,更多的是失望。

他辛苦将魏玠培育成才,让他成为世间无可挑剔的一块美玉,如今却因为一个女子毁了他的品性,让他做出这等不堪的事。

“兰璋知错,请父亲责罚。”

魏恒面色不耐,冷声道:“杀了她。”

魏玠垂了垂眼,面容平静。

“是。”

第55章

寒风卷着碎雪灌进玉衡居的内室,魏恒走出去,站在廊前仰头去望漫天飞落的雪,眸中夹杂着些意味不明的情绪,许久后才怅然若失地回过神,扭头看向跪得端正的魏玠。

“兰璋,过几日……是你姑母忌日,记得去看看她。”

“好。”

刺客的事,魏恒知晓魏玠能处理好,不必他来操心,因此也没有过问,话尽于此,他也无法多说。

魏恒走后,魏玠才缓缓撑起身,或许是手臂早已僵冷的缘故,竟感受不到多少疼痛了。他回过身去,长廊的边沿处也积了层薄雪,玉衡居又是一片寂冷的白。除了风雪的声响,便什么也不剩下了。

几日前的温情与嬉笑声,都只是一场短暂的幻梦,他容忍自己沉溺其中,却不想最后还是空落落的,什么也留不住。

被薛鹂推下山坡的那一刻,他脑海中忽地闪过了很多画面。时而是他年少时跪在祠堂中听长辈们的教诲,时而是母亲疯癫地撕扯着头发,喉咙里发出骇人的悲鸣,亦或者是漫长而漆黑的长夜,这些画面破碎而毫无章法地拼凑在一起。

他从前并不知晓人离别为何要如此悲痛,生离死别都只是命途中的一种,即便是人死去,也是超脱出了这繁琐尘世,渡化一切苦厄。一切归于虚无,便不会再有爱憎。

偏偏他因为薛鹂的离开,真切地感受到了愤怒,除此以外,还有许多陌生的情绪,咆哮着如同恶兽一般要占据他的理智。

他是魏氏的魏兰璋,也想做她一人的表哥。今日再看,原来不是薛鹂属于他,是他彻底栽在了薛鹂手上,被她所牵制,然而薛鹂却如此清醒,从始至终都不曾对他有过真心。

父亲说得对,他应当杀了她。

他应当在最快活的时候便杀了她,将她剥皮拆骨吞吃入腹,让她永远留在玉衡居,永不背弃自己的誓言。

不比春猎之时的混乱,前一回有赵暨遇刺,反让人混淆了对魏玠动手的刺客从何而来。因为人都死了个干净,夏侯婧又一把火将刺客都烧成了焦炭,最后根本无从查起。此回却不同,晋炤活捉了几人,已经关押在府中的地牢,等着魏玠前去审讯。

既是他惹出的事端,自然也要由他来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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