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1347)

作者:梁语澄 阅读记录

只半瞬,顾星朗明白了是谁。

姑娘们已备好吃食,他进屋时阮雪音刚穿衣洗漱毕,正小口喝水。

玉颈上、耳垂后也有艳粉的痕,姑娘们都看见了,一个个面红耳赤,见主君进来,更是脑中生图景,更加面红耳赤。

顾星朗心下好笑,命她们都出去。阮雪音方觉有异,便问缘故。顾星朗指她又指自己,都在脖颈附近,阮雪音登时追悔莫及。

“皇后殿下功力深厚、技艺了得,正该叫一众追随者知道,好事。”他幸灾乐祸,畅快吃喝。

阮雪音愤愤举箸,另一只手将衣领往上提了又提——春夏领低,哪里提得上去?

这般气咻咻实则甜蜜蜜地用完早午饭,顾星朗坐直身子看着她,

“其实我提早两日到,不止勘察了周遭情形,也派人,驻守了几处待兔。”

阮雪音咽下最后一口汤,正色细听。

“沈疾告诉了你,你却瞒我,我只能,自己找。”他依旧含笑,看她依旧温柔,没有恼意。

阮雪音却心上骤凉,手脚皆有些失温,“不是的。当时不告诉你,是因沈疾将族人的命交到了我手里。彼时我不知你态度几何,故才在明光台上——”

“试探我。不提有关不周山的任何,只拿世家发问,以此揣度我,一旦知晓,会否直接发兵不周山,屠了全村的人。”【1】

他还是很温柔,全无责怪意。

阮雪音稍定心,沉思绪,缓缓道:

“他告诉我的那些个说法,就像茫茫青史上层出不穷的、为颠覆社稷而生的异端。这些存在有时比宗亲大臣谋逆,更可怖,更威慑君王。你虽仁德,毕竟不会姑息谋逆,对这样的存在就更不可能宽纵,那天早上我与你谈完,更肯定了这项判断。”

顾星朗不能再继续保持笑意。

因为这不是一个让人发笑的话题。

“更加肯定,所以更加要瞒着我。你都觉出这套东西有如异端了,却,试图保护。”

这样一份保护,间接对付的是谁呢。他心知她绝非此意,也就不会这么去说,但他很想知道,要听她清楚解释。

在一切开始和结束之前。

“是暂时压下。”许多事件、判断和有过的念头瞬间交织脑中,阮雪音有些乱,“虽有妨害社稷之嫌,那理想,”

“那理想,终归是对的。”顾星朗终于变了脸色,很轻,却很显著,“他们也是为了海晏河清。若初衷没错,哪怕手段是毁掉一个王朝,你也觉得,情有可原,某程度上甚至值得钦佩,就像你曾对阮仲建议,改世袭为禅让,让贤者居高位——这便是蓬溪山衣钵,是么?”

“不是。”阮雪音答得飞快,根本没考虑的快,却当然出自真心,否定他正暗示的“背叛”。

否定完这一点,才能继续剖白,

“老师确实是这么教的,你刚说的都没错。若他们所行种种确为天下理想,而不是谋逆的手段,我就可以理解,甚至钦佩。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支持。”

他当然知道,她若支持,他和她不会有昨晚,甚至更早之前就生裂隙了。

她始终在他这边,此期间为他为顾祁,不知付出多少心血。

却无可避免因为师承,和更多站在全局外的冷静观瞻,而有更多考量,与悲悯。

“你有没有想过,以所谓公天下理想为手段、实则是要图君位、另立王朝这种可能,会发生在纪氏,会发生在上官氏,而最不可能发生在不周山这群原住民身上。这是我暂时瞒你的原因。他们,或许愚昧,被一些先祖遗迹引入歧途,笃信什么天命,却也绝对比山外那些世家单纯。解决这件事,未必要靠杀戮。”

她一口气说完了,自问清晰详尽。

顾星朗的眸子却如永夜晦暗,“你认为我会杀戮?”

“我只是想规避这种可能。这当然不是你作派。但这个网,编织得太深太密了——寂照阁河洛图的传言,不同世家对你提及的预言,明夫人盛宠背后的真相,韵水皇宫密道里的镌刻,我的梦兆,桩桩件件,攻的是君王之心,敲击的是一姓治天下的根本,想唤起的,是你的心魔。”

她说得太快,整个人前倾,反觉他愈远,视线分明交汇,却碰撞出数九寒冰碎裂之声。

“自来困住君王的,朝政为次,心魔为首。一个人坐在天底下最高的位子上俯瞰众生,周遭神鬼莫辨,怎会无惧不慌,怎会不生心魔。你已是我所知为君者中,最坦荡,最俯仰天地的一位了。但易地而处,我若是你,也无法不受这些模棱两可的真假裹挟,你在一人守一族的百年河山啊!而君王手持天下屠刀,一念杀机起,只消弹指挥,之后再悔,覆水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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