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1378)

作者:梁语澄 阅读记录

“朕在问你话!”他一把钳住她下颌,“为何不走!”

下颌剧痛,胸中血气随之翻涌,竞庭歌勉力压那些甜腥热流回去,一字一句道:

“臣是君上的谋士,一心效蔚,此生不改志。”

这句答叫人放心又痛心。“只是这样?”

“从来便是这样对君上说的。”

神灯如星如俯瞰尘世的眼,悬浮在整个苍梧城上空。

晚风持续自南来,不断带一两盏飘落沉香台,越发多,将整座高台映得光明璀璨。

灯海中的两个人却都如溺暗夜,最不该纠缠的时候非要纠缠,得到的,往往就不是想要的答案。

慕容峋忽松了手。

颓然下垂,顷刻被玄色的袍袖遮住大半。

“你走吧。”

那声音依旧是沉厚的,却非常沙哑,情绪至烈,偏多一句都说不出。

他从来就不是长于言辞之人。

竞庭歌觉得胸腔中热流再次翻滚起来,甜腥更浓,心知就要压不住,抬脚便走。

总不能呕在沉香台上。

慕容峋不意她这样果断、半刻没犹豫,整个人猛然失重,望了高天中灯火一瞬,蓦地转身。

她还没走远。

还在高台上。

他几步跨过去从后抱住她。“别走!别走。歌儿。”

太平时谈情说爱,纷乱时携手对局,竞庭歌一直觉得,若要堕红尘,这样比较完美。

事实却是,太平始终没有真正到来,而她一再,于纷乱时陷入情爱纠葛。

阮雪音说世事如此,这便是生而为人的劫数,渡过去,会有桃花源。

会么。甜腥涌至咽喉,她没再压,望着有限视野内点点星火,感受热流溢出唇角。

缓慢地下坠,第一滴落在慕容峋的手背上时,他没反应过来。

应该说他没想到是血,还以为她哭了。

是情难自禁,将她转过来面对他,才看见艳红的鲜血。

“传御医!”

绣峦候在阶梯间,忽听见君上大喊,知是先生不好了,急急回身也跟着喊。

指令下阶梯,层层往外传,慕容峋将竞庭歌抱去软椅间,调整好位置让她靠得舒服些,就着广袖边缘为她擦拭唇边血。

“是我不好,歌儿。”他手忙脚乱,反将她小半张脸都弄花了,处处血迹,叫人惊惧,“我胡说八道,胡搅蛮缠。”便去抚她下颌,还有方才施力留下的红印,

“疼么?这会儿觉得如何?”手又至她胸口,一下下试图帮她顺气。

“水。”竞庭歌只觉脱力,没功夫与他掰扯。

“水!”

不消盏茶功夫便真有热腾腾一大盘被端来,吃的喝的都有。是奉漪,自竞庭歌出门便在准备,听闻先生去了沉香台,只怕她半天不回,干脆收拾了往这头送。

竞庭歌吃不下,喝了两杯温水就闭眼歪着。慕容峋拥她在怀里,大氅也送来了,一扬一落,将两人罩住。

没一会儿便教竞庭歌后背生薄汗。“这是盛夏。”她抬手掀,没什么气力,“有病。”

有病的分明是她。但慕容峋不敢反驳,仿佛连这样说都会加重她病势,口中答“我有病我有病”,又忖出了汗更不能着风,悄悄留大氅一角仍在她背心处覆着。

太医令气咻咻爬完最后一级阶,看到的便是君上的背影。

与竞先生墨染的青丝灯影里重叠着,叫人不能直视。

绣峦轻咳,“君上,吕大人到了。”

“到了就过来。难道要朕请?”

近六旬的太医令忙敛首低眉过去,始终不抬眼,近前了,见竞先生坐在主君身上,又是一阵无措。

“就这么瞧。”

竞庭歌整个人发昏,一开始没弄清状况,此刻却清楚了,撑起来往旁侧移。

慕容峋不敢阻,搭手帮忙,待人坐好,示意号脉。

“一再嘱咐过先生,不可多思,不宜再用心费脑,否则药石——”好半晌老医者方开口,药石罔效四字没说完,瞥见了主君阴沉的脸。

竞庭歌倒很坦然,点头道:“还请吕大人多费心,至少让我撑过这几年,方子下得重些亦无妨——”

“胡说!”慕容峋一门心思不再惹她生气,却是被这话气得暴跳如雷,“二十四到百岁,还有七八十年!”便向太医令:

“该怎么办,你知道。”

他本想说若出差池如何严惩的话、乃至于陪葬云云,话到嘴边猛收声,仿佛不这么说,便不会出差池。

“是!臣定竭尽所能!但先生确实不能再——”

“朕有数。此事,朕会帮忙。”

老太医遂退,绣峦自跟着去听嘱咐,奉漪回阶梯尽头候着,高台上复剩君臣二人。

“就是今晚了。”竞庭歌望着满天灯火。

“我自会应对。你再透会儿气,就回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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