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1510)

作者:梁语澄 阅读记录

她以为冥冥自有安排,他们俩是注定无缘了。

却阴差阳错,连生死都经过,还有如今相处相知的机缘。

既是机缘,合该珍惜,更况她是真不愿阮雪音独自终老。

“并不是说一定要成婚、没个男人便不能活,你我在这件事上从来有共识。”她说完前尘,自觉将那段少年深情转述得足够清楚,继续道:

“但有合适的值得托付的人,为何不试一试?余生有伴原是好事啊!我知道你要说,你心里的人是那位,不是他。可我也要说,那位胜在他祁天子的身份,因身份而占得了先机,方才名正言顺与你这般那般。若先在你身边的是阮仲,你还会这样彻底地拒绝他么?他待你的好,绝不逊那位吧?”

竞庭歌讲不出顾星朗三个字。

仿佛明白说出来也会加重某些情思,让事情变得更难。

“说完了?”阮雪音问。

竞庭歌便知还不够,哀叹一声,“等会儿我喝口水。”

先前忙着盯梢,实在渴,她一口气饮两杯,坐回来继续:

“朝朝长大了,总要走出去,你不能拘她在山里一辈子吧?”

“自然。她会有她自己的人生,爱人,儿女,一个家。”

“到时候你当如何?”

“我还在这里,不会拖累她。”

“你放屁!”竞庭歌气得不行,“等你七老八十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做饭都费劲,还没个人搭把手,怎么过?”

“世上独自过活的人很多。人家怎么过,我就怎么过。”

“我不答应!”竞庭歌真是急了,脱鞋上榻盘起腿,一副今晚不说通就赖着说整晚的架势,“你跟我交个底,说实话,是不是还在等他?”

阮雪音深觉荒谬,“我若存着这心思,当初便会想别的法子,更不用千方百计藏得这样彻底。”

确是此理。她花了多少力气隐遁,没人比竞庭歌更清楚。“当真放下了?”

这与前一题其实不是一回事。但阮雪音觉得她有话要说,且是原本打算瞒着她的话——前几日他们从山下镇上回来私语,被她听到了些许。

“嗯。”遂十分笃定答,引她吐话。

竞庭歌沉默有顷。

阮雪音便起身去矮柜里拿酒,小小一瓮,打开盖香气四溢。“来点儿?早先在山顶,你我都没喝。”

竞庭歌眨眨眼,“怎么屋里还藏着一瓮啊。”

是去春酿的杏花,她总记得都在厨房。

“睡前偶尔饮两口,梦更香甜。”

喝点酒好,话也好说。

两人遂取一块毛毡铺床上,酒瓮放中间,一人一杯盏,盘腿对坐,连饮了两回合。

“只是听说啊。你知道咱们这偏远之地,消息不灵通,也就举国皆知的大事才能传得过来,且多半已不新鲜。”

阮雪音得逞,踏实等她说。

“当朝天子爷重开后宫了。国都重臣的亲眷,各地名门的举荐,都有。”

她们住在祁西,当朝天子爷自然指祁君。

蔚国已没有君王,整个青川只一位天子爷。

竞庭歌有意说得简短,怕阮雪音难受,小心觑她神情,却是半分哀戚恼怒都无。

只有如释重负,甚可见浅淡笑意。

不像装的,竞庭歌一时不知该喜该悲。

“放心了?”好半晌问,也不知问得对不对、该不该。

“放心了。”阮雪音点头,自斟一杯,一口喝光。

她一年又一年在等这消息。

第一年五味杂陈,盼着有消息又害怕有消息。

她开始训练自己,每日心念各种道理,脑默朝局大势,抢着干活儿,学习烧菜,余下时间全用来陪伴朝朝。

是有成效的。第二年她便平静了许多,每个月都会提醒自己,下月、下下月,或许就能听说点什么。

每一遍提醒都是一次训练。

以至于今年此刻,终于听到,竟生出夙愿达成的强烈快意。

竞庭歌按住她又要自斟的手。“你这样子,可不像是放心。”

阮雪音一笑,应是三年来最粲的一个笑,“你若真如我以为的那般懂我,便该知,不止放心,还有高兴、欣慰、痛快,值得举杯相庆,一醉方休。”

那放心是真的。竞庭歌离她很近,足以看清和确认。高兴、欣慰、痛快也都是真的,糅杂在一起盖住最底下深重的决绝——这一刻才是吧,她与顾星朗的诀别之刻,最终的尘埃落定,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小雪。”二十多年来没有任何一刻如此刻,她非常想抱一抱她。

阮雪音却已斟满两人的酒,递给她一杯,“去春的杏花酿今春喝,真正雅事。”她眨眨眼,有些调皮,

“咱们今晚喝光它。”

竞庭歌自然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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