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1551)

作者:梁语澄 阅读记录

“夜已深了,殿下。”

阮雪音微笑,“只出林子,不走远。”

小八一忖,请她稍待,过去与另一名将士交代几句,又点了五个人,返回道:“属下们护殿下前往。”

梦千年余香漂浮的洞内,慕容仍闭着眼。

许久幽幽道:“《易经》中有一卦曰履,兑下乾上。”

其声抑扬,却慵懒,像醉话,像梦话。

顾星朗和阮仲也都闭着眼。所以这话谁听见了就是说给谁的,明白的人自会明白,不明白的,听也白听。

无人应答。盏茶功夫之后顾星朗摇晃着站起,扶着洞壁往外走。

至洞口人已站直,当然没醉,看见戍卫的脸,眼锋骤厉,“怎么是你。”

他治军之严比从前有过无不及,人、时、地,一经安排须绝对遵从——这个时辰,不该此人。

“回陛下,”戍卫一凛,躬身沉声,“皇后外出,小八带着人随行了。”

月光比先前亮,显得林海之外的高地格外开阔。阮雪音盘腿坐着,身下毛毡极厚隔绝凉意,最冷的反而是脸与手——举着墨玉镜仰着头太久,真有些僵。

顾星朗还没走到便被小八等人发现,竖指唇间,示意所有人噤声。

越走越近,便看见她,斗篷的绛红色在银蓝雪夜里尤显热烈,那姿态却如常清冷,而整幅画面,这样的观星场景,让人想起祁宫里的月华台。

和挽澜殿书房外的露台。

他那样陪她看星星,很多个夜晚,断断续续很多年。

有一阵格外嫌她字丑,故意在她月华台观星之时跑上去,命备笔墨纸砚,从后环着她,手把手一笔一划地教,每个字写二十遍,直惹得她着恼。

“阮雪音三个字总要练好。”他不依不饶。

阮雪音站久了腿酸,一直低着头脖子也酸,回半边脸道:“同你做笔交易如何?”

“说来听听。”

阮雪音便扭脖子仰脸更甚,凑去他耳边:“练这些字需要花多长时间,我就亲你多长时间,字就不练了。”

顾星朗岂有不从之理。

直教案上文房四宝一样样坠地,涤砚云玺闻声往上冲,眼看要掀帘而入了,方恍悟,对视一眼,悻悻然又拾级而下。

过往种种的甜,混进身体内流动的酒水里,分外烧心。他打了个寒战。

小八其实发现君上穿少了,想问是否命人回去取斗篷,刚挪一步,顾星朗垂着的手摆了摆。

阮雪音收回视线与墨玉镜,才发现身侧多了个人。

本就是装醉,她不大意外,稍挪动不想与他挨着,却发现此人与早先的竞庭歌一样,会冻死。“饮了酒,更该保暖。”

“忘了。本只是到洞口醒一醒神,听说你出了门,直接就过来了。”顾星朗笑,整个人浸在月光里有种清冽的好看,让人眩晕。

“回去吧。”阮雪音便要起身。只有立马一起回才能免他受寒。

“你把斗篷脱给我不就行了。”

脱给你我不就冻死了?阮雪音险些说出口,暗幸没有,因为又很像打情骂俏。

她解系带,刚将斗篷展开,顾星朗一挤一钻,两人同在一袍之下。

不太够用,但也能挡着背了。他满意低笑,将系带重新结好,便算捆了两个人在一处。

——从后望去,十分滑稽,又叫人心暖心酸,不忍多望。

她以为他又要缠人,却没有,放心挨坐了会儿,问:“上官宴可有娶妻?”

“没有。”

阮雪音刚要往竞庭歌身上想,听他又道:“但女人不少,和从前一样。”

真不知该喜该愁。——愁什么呢?竞庭歌与慕容峋已尘埃落定。

“听说,只是听说啊,”还没完,“他如今喜欢的都一个样。都像竞庭歌。”

阮雪音一颗心在短短几瞬内三番上下,简直要怀疑他是故意戏弄她。“那是何意?收了一院子像竞庭歌的姑娘,每日更换?真把自己当国君了?”

顾星朗本就带三分醉意,挨着她又高兴,畅快笑:“你谈起他怎这般刻薄?与对其他人大不同,我都要吃醋了。”

“你的醋太多了。”阮雪音说完方觉失言,悔不及。

顾星朗抿唇角笑,继续道:“那小子的桃花,一如既往的旺。还记得我告诉你,竞庭歌的一个门生入了礼部司为官吧?大概因是她的学生,也因新政原就主张女子立世与男子平等——总之他对那小丫头诸多照拂,以至于人家生了以身相许的心思。”

竞庭歌的学生,最大的也才十几岁吧?阮雪音颇无语,却不得不承认这种事极易发生在上官宴身上。

也易发生在顾星朗身上。

真是物以类聚。

“不是说在苍梧的暗网已被他捣得殆尽?”却连这种事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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