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1561)

作者:梁语澄 阅读记录

“不说算了。”

顾星朗赶在人彻底转身之前偏头,嘬一口她左脸颊,吧唧好大一声,“我说我说。”

真真要命。阮雪音无语至极,又不得不听。

“双方态度我已了然,兵马人数尚不明确,那小子自称扶峰城的军队已在连夜北上,明日或抵——果真如此,我和慕容的人马加起来也不敌。”他正神色,声亦变沉。

阮雪音不必再问他和慕容峋各有多少人马,总归难挡上官宴成千过万的军队,沉吟片刻只道:“这件事你打算告诉慕容么?”

指上官宴调了兵。

顾星朗当然明白她意思:告诉,意味着不能等到明日,慕容峋若有心下杀手,今晚便得行动。

冰原黯寂,风声暂歇,他低头摩挲拇指上的扳指,浑透的白玉制,镌着极小一个雪字。

“再想想。”

阮雪音转望寂静大地,“有办法让慕容罢手么?”

“为何?”

“他罢手,所有人都能全身而退;如若不然,”

必有死伤,就在他们之中。她没说出口。

顾星朗继续摩挲扳指。太静了,阮雪音似乎能听到指纹和玉石擦碰的声响。

“来不及了。他但凡露杀心,哪怕最后没动手,上官宴也不可能放过他了。”

半个时辰后慕容峋归来,脸有些红,该因来回赶路太急,却格外显得神采奕奕,就像——刚振完士气的将军。

竞庭歌没法不问。

“散步散心啊。”慕容峋闷声,“难道看着你吃鸡蛋喝酒眉来眼去?”

是夜母女四人住在石堡内,其他人分住外头搭起的帐篷中。孩子们呼吸均匀,睡颜酣甜,灯火稀微中竞庭歌轻声:

“睡着了么?”

无人应。

她浅浅一叹,侧身搂着阿岩出神,方听见阮雪音答:“没有。”

竞庭歌腾地坐起,“跟我说说。”

石床相距不远,阮雪音翻过身,也坐起,“说什么?”她认为她心里多少有数的,只是不想猜,因为无法面对。

竞庭歌定看她片刻,“我能怎么做。”

阮雪音稍忖,“还想拿回慕容家江山么?”

此为竞庭歌北上寒地的初衷。“明知故问。”

“那么对面始终是上官宴。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

竞庭歌因这句话心跳如雷。“何意?”

“有争夺就有胜负,有胜负就有生死。”

“我会保他不死。”

“你我不是天神,保不了任何人的生死。”

竞庭歌蓦地站起,趿鞋披斗篷往门口奔,费力拉开沉重木门,看见无垠的冰雪地上静默的大小帐篷,慕容峋和上官宴就各自睡在其间。

帐篷之上是墨蓝的天幕。

墨蓝天幕间,裙纱般的莹白光海正轻盈舒展。

“小雪。”

阮雪音在思虑,没觉她语声异样,也就没动。

竞庭歌又喊一声,她心里嫌烦,到底披衣过了去。

两人就此并立仰头,许久无言。

白色神光真如少女的裙摆,上官宴所言不虚——所以雪光的形态竟然恒定么?

听雪灯和它其实有那么三分像,只形态不同——上官宴未免武断。

“听雪灯像的啊。”便听竞庭歌道。

“像的。”阮雪音下意识回,没由来泪意涌,未及屏住已湿了眼眶。

是为娘亲又或明夫人,还是为自己与这桩秘辛的半生因果呢?

终于得见,如见一位素未谋面却通信经年的故友,是喜是嗔,是怨怪是释然。

竞庭歌转头看见她落泪,万分明白,鼻子亦酸,拉住她的手。

手拉手望天,如此画面在她们的孩童、少女时都从未有过,却在已为人母的二十八岁这年发生了。

而远远看,两个纤细的姑娘依旧如孩童如少女,这小半生,也许一直就手拉着手在望天。

用世人看不见的方式。

“你该去睡觉了。”良久,竞庭歌轻道。

阮雪音即明白她意思,轻答:“我不敢睡。”

竞庭歌初以为她是怕真有梦兆,然后想起方才床边对话,心跳再次剧烈起来,“你去吧。我不睡,会守到天明。”

今夜没人会睡吧。阮雪音心想。不知他有没有在看。顾星朗告诉了她住在哪顶帐篷里,有那么一瞬她真想冲过去找他——一起看听雪灯的人,也该一起赏这遗世神光。

就像兑现一个未说出口却长久在彼此心里的承诺。

“去吧。”竞庭歌不知她心思,只催促,“搂着朝朝,很快能睡着。我再看会儿。”

何止看会儿,她打算整夜站在门口,盯着前方,稍有动静,立时反应。

阮雪音又望天幕中的神迹许久,将整幅画面完全刻进心里,终于折返,脱鞋躺下,搂住朝朝的小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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