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610)

她眼睛看着公堂外,眼睛看着公堂外的晏倾。

她坚定地说:“可是师兄,我会帮你。”

到此一刻,她才确定自己应该与韦浮站在一起。

鸦雀无声,唯有雨点淅沥。

韦浮面向百姓,道:“自古以来,任何人进入公堂,在证实无罪之前皆被认为是有罪的。

“难道没有一种可能,被搬弄是非的人,千夫所指的人,是冤枉的?

“道听途说,言之凿凿。你们不听她辩驳,不许她开口,捂住她的嘴,认为她就是错的。

“难道没有一种可能……任何人在证实有罪之前,她是无罪的!是否只有你们自己成为被诬陷者的亲人、友人、爱人,你们才能明白口舌之罪,谣言之恶,流言之祸?!”

百姓们被铿锵质问弄得说不出话。

徐清圆在旁低声:“林相,你既然敢作敢为,为何不认罪?

“师兄,我到此时才明白你为什么要弄出这样的案子。你意不在杀害林女郎,伤害林女郎,从头到尾,你希望的都是有机会将女相的案子翻出来。

“当年女相之死,根本没有人去查,没有人觉得那是一桩案子,是杀人案,对么?”

韦浮清炯的眼睛布满血丝。

他看向清雅干净的徐清圆。

他真希望自己能和徐清圆一样出淤泥而不染。

可他做不到。

林承打破这一切:“荒唐,以为这是你们的一言堂,以为这……”

他倏地住口,因他目光随意地落在百姓中,想煽动百姓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他受到惊吓,眸子厉缩,怔怔地看着那个方向。

人群后,披着斗篷的青年撑着伞,安安静静地望着这一切,并不惧怕与他对视。

雨声很大,雨水淋上他衣袍,仿若白羽沾水,孤鹤立于寒夜。

那是寒潭鹤影一样迟暮的美。

那是林承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

那是晏倾。

也是……太子羡。

晏倾与林承隔雨对视,林承眼中真正浮起惊恐之意,如同窃国小贼面对归来的主人。那主人越雍容高洁,越衬得他面目全非。

在林承眼神空白之际,一戴着斗笠的男人快步到晏倾身边,附耳与晏倾说了什么。

晏倾便颔首。

他从林承身上收回目光,与那戴斗笠的手下一同转身,撑伞走入了雨雾中。

雾气弥漫,大雨滂沱,天地间很快看不到晏倾的身影。

短暂得让林承产生恍惚——晏倾真的回来了吗?

而公堂上,徐清圆和韦浮拉回林承的神智:“林相,你的日记,是不是该拿出来呢?大理寺已经包围您的府邸,想来您前几日还好端端的日志,不会在此时突然被毁吧?”

林斯年喑哑着声笑:“被毁了也没关系……爹,我那里有备份。”

林承呼吸困难,目光如刀,扎向他这个儿子。

林斯年就是个不知悔改的疯子,林承越惧怕,他越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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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倾在芙蓉园中,见到了大魏皇帝暮烈。

先前他托左明,请和大魏皇帝相见。在他立于大理寺外观看审案之时,属下带回了话,说陛下已出宫,前往樊川芙蓉园,太子羡可以去芙蓉园与大魏皇帝一见。

芙蓉园湖心凉亭中,晏倾与暮烈各坐一端。

一如羽鹤,一如烈日。

天色灰暗,濛濛烟起。

暮烈端详着晏倾,不,是太子羡。

南国的太子萧羡,是暮烈敬佩了许多年的守国者,南国的问题根深蒂固,非断刀抽水不能好转。一个年少的、从未有人见过的少年撑着一个国家,当年只是世家子弟的暮烈,多想见那少年一面。

有些人的人生,不独是他自己的人生。

暮烈无数次怀疑过晏倾的身份。

晏倾无数次否认。

以两位君主身份当面,没有君臣之礼,这在两人之间是第一次。暮烈本以为他第一次见到太子羡,会激动不已。事实上,感慨居多,哀意居多。

暮烈端详着晏倾。

暮烈道:“你依然在养病?你的身体原来是真的这么差,而不是一直搪塞于我。”

晏倾颔首:“多年旧疾,让陛下挂心了。”

暮烈笑一声。

暮烈道:“我方才去了南国末皇帝皇后为你建的那棵紫藤花树下的树洞。昔年广宁和我说过,说你爹娘在那里给你建了一个安乐窝,给你写了很多祝福,说你爹娘很舍不得你。

“我没有在意那些事……直到你终于承认你是谁,我才去看了那树洞中的字。”

晏倾不语。

暮烈半晌道:“王不见王,君不见君……甘州观音案,你身份暴露,我已然放过你,你为何还要回长安?你真不怕我杀了你?这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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