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行(3)

☆、修禊 (修)

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羲之携谢安、孙绰等千古风流的大名士,在兰亭流觞。此后,这修禊礼饮酒赋诗,风流雅集般便盛行起来,渐成风俗。

正是三月,春寒料峭。

此次修禊礼由兰陵萧氏作东道主,拿到修禊帖的皆非富即贵。显赫家族差不多到齐,王家、谢家、袁家、萧家。诸位风流人物皆大袖翩翩,与水渠两旁席地而坐。

谢幼安身旁坐着的是王齐玥,是琅琊王氏的女郎。她有一双明亮杏眼,让至多清秀的面容娇俏了几分,“姊姊出嫁那日,我受寒病倒了,未能来姊姊家助嫁,真是遗憾。”

晋朝士族女郎嫁人时,除了宾客外,未婚的高门女郎也会参加,俗谓助嫁。

高门大族之间联姻甚多,她也能算是谢幼安的表妹。

谢幼安的婚宴上,虽也红妆十里,宾客云集,但助嫁的女郎却少了许多。王齐玥不一定是假病,但也不一定是真病。此中缘故,不能细想。

她不想接这话,笑了笑转而道:“我来的仓促,随意套了件颇素的衫裙,想不到这就和陈家女郎撞上了。”

王齐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有位女郎也穿着淡碧绿色衫裙。不单如此,连交绢和广袖上的精巧花纹,也和谢幼安身上的相差无几。她掩唇幸灾乐祸,笑了起来:“等会儿那陈媛看到这儿,脸一定黑下来。”

“她早望见了吧。”

她咦了声:“怪不得也不见她和姊姊来打招呼,原来为的是这个?修禊礼只一上午,她也不方便去更衣。竟和姊姊撞了衣衫,那可真够尴尬的。”

心仪的衣裳和别人相同,站在一起自惭形愧,小姑子懊恼的恐怕想把裙子吃了。

谢幼安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却见那边陈媛望了过来,和身边的女郎说了什么,竟是一群人走了过来。她们离谢幼安一丈左右的位置,脚步停了住,复又开始轻声交谈。“你们听说没,据说当夜陆将军连洞房都没进,拜完堂立刻便走了。”

陈媛望了谢幼安一眼,神情隐含不屑,翘起嘴唇。

“是嘛,那谢家女郎可真可怜。”

她周围的女郎也望了一眼谢幼安,粉衫裙的女郎接话道。虽说在低声交谈,但声音可半点不压低。如此刻意让谢幼安难堪,王齐玥当下脸拉了下来,道:“呕哑嘲哳村妇音,半点不收敛。”

陈媛眉头紧皱,本来有几分清秀的脸顿时不可爱了。

琅琊王氏强过她颍川陈氏,她不太敢斥责王齐玥,只能色厉内荏道:“你胡说什么?”

陈世百年公卿,家族却越来越式微,地位渐被后来居上的王谢袁萧所更替。陈媛无故来为难她,无非是见她谢家与寒门无异的陆恒联姻,是拉低了血缘,玷污了士族。

东晋士族和寒庶间的地位悬殊,如此联姻是会受士族排挤的。

换句话来说,她是觉得谢家竟然与陆恒结了亲,陈郡谢家地位自然无限下降,已然不如王袁萧。可以重被陈氏取代了——痴人说梦。

看得明白,所以不曾在乎。

谢幼安望了王齐玥一眼,带着安抚之意。不曾去理会周围一圈女郎。

“姊姊还未归家吧?谢府可来了位不得了的客人,姊姊回去便能见着了。”王齐玥低笑。很是机灵的闲扯起其他来。

“不得了的客人?”

“真是晦气,你给我挑的甚么破衣裳?”见两人不再理会她,陈媛忽然转而指责起身后的婢女,声音不轻,指桑骂槐地道:“还清淡素雅呢,我看是一身俗气。”

王齐玥一听,咧嘴乐了,她还是第一次见人把自己骂了的,笑道:“俗不俗要看穿在谁身上,是吧?谢姊姊。”

“修禊礼要开始了,快别胡闹了。”谢幼安也唇边衔笑道,这话却是说给陈媛听的。

陈媛反驳的话卡在嘴边,但口拙不知道要怎么说,只得尴尬地将手攥得紧紧。周围人陆续跪坐下,只余她们站在谢幼安旁边,忒瞩目。

“阿媛快回去吧,修禊礼快开始了。”

陈媛咬了咬下唇,终只得不情不愿地回到陈家长辈旁。

“终于散了,真是拎不清的傻子。”王齐玥低低嘀咕了声,轻的连谢幼安都没听见。

“转眼又是修禊礼了,也不知今年是何人饮酒作诗,博得头筹。”

谢幼安说者无心,可王齐月心里想着:“我琅琊王氏自从太公逸少,叔父子敬,先后殁去。后继子弟的才华皆是了了,烨之兄长这次又不在——想来这次也没我琅琊王氏什么事了。”

当年会稽作东道主时,太公王羲之挥笔作下兰亭集序的风流,真是已然是过去了。王齐玥不由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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