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行(49)

“只是,”卢玉娇支吾了一下,“那谢家女郎尤擅玄谈,阿兄务必仔细应对。”

“请谢兄出题吧。”卢彦睨了一眼她,朝着谢幼安的堂兄拱了拱手道。

清谈问难,非不解问难。

是双方各执一个角度,以老庄周易为基础反复辩难,据经引典加以诠释,说得对方势弱便是胜。谢景恒这次出题不像方才张口即来,他略微思忖片刻,才慎重地道:“那便试问‘是以圣人被褐怀玉,当如何解之。’

身穿粗布衣服而怀抱美玉。

这句亦是出自《老子道德经》“知我者希,则我者贵,是以圣人被褐怀玉。”老子第七十章。卢彦也是学玄的士族,老子肯定是熟读研习过的。他率先说出连着上文,再加以解释。

谢幼安随后与他反复辩难几回。

等可以听出他接不太上了。她略微沉默了会儿,再次开口道:“被褐怀玉着,同其尘,宝其真也。圣人之所以难知,以其同尘而不殊,怀玉而不渝,故难知而为贵也。”

这话不但清了思路,用言也极为精妙。

众士人及长辈也连连颔首。

和谢家幼安清谈辩难,哪里是他小心应对便能不败的。

卢彦顿觉不妙,此言不是他可以驳得过的。但谢家女郎擅玄谈,不是浪得虚名。他硬要辩下去只会丢人现眼,他哑声道:“女郎才高妙思,仆甘拜下风。”

谢幼安笑意从容。

清谈本就分胜负高下,输给了谢家女郎也没什么丢脸的。众人便也继续赋诗作画,服散清谈。

谢幼安以更衣为由脱身离去。走到一处花草葳蕤的地方,这才清净了片刻。心里想着,晋陵公主这个今上司马曜的独女,她好像一直错估她了。

“女郎,袁氏女郎跟了过来,似乎在找你。”

果然远处一道倩影盈盈走来。为何今日无论是司马纨还是袁英英,都如此的不正常。心里嘀咕了声,谢幼安面上浮现微笑。

“谢家姐姐原来在这儿,英英有话想同姐姐讲呢。”袁英英脸上笑意满满地道。不待谢幼安多说,甘棠和耀灵便退远了几步。

袁英英扬唇,明亮含水的眼眸弯了弯,眉目间楚楚之姿淡了些。她道:“安复临还好么?”

谢幼安一时微愣,几乎疑心自己是听错了。

知道她和安复临两人间有联系的,左右也不过五六人。安复临也一定不会同她说起,袁英英是怎么知道的?

她错愕之下看着袁英英,心里在想如何反应。袁英英含笑任由她打量,她唇角弯弯时,五笼上了一层别样的感觉。谢幼安细思后不知该说什么,于是静默。

“谢姐姐先别惊讶,我知道的多着呢。毕竟木讷到连把柄握在旁人手里,也依旧一无所知的话,我陈郡袁氏还怎么与王谢齐名?”

袁英英笑得纯真,“至于安复临呢,我啊,能一直和他耗着,便是一生不嫁人亦无妨。他以为躲在深山我便无法了?”

“你是如何知道?”谢幼安顿了顿,后半句没说完。

“如何知道姐姐和安复临的关系?”果然,袁英英笑道:“这可不能说。”

陈郡袁氏定然不得了的传信大网,也是站稳朝堂一直得以中庸之本。谢幼安很快想明白了这层。这只名叫袁英英的深山狐狸,以白兔之皮毛蓦然窜出,打了谢幼安个措手不及。

但谢幼安也不是食素之辈,想通前因后果便镇定了。她顺势微笑道:“英英如此喜欢我师兄,我成人之美有何不可。”

袁英英疑惑地嗯了声,眨眼道:“姐姐不是帮着安复临的?”

“他若不是心中在乎你,又何必躲着你呢。”

袁英英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剪水秋瞳亮晶晶的,道:“真的?”

“我和师兄有诺在先,不可泄露他的行踪。”谢幼安看着她的神色,补了句道,“不用担心师兄游历山川,惬意得很。”她都把师兄都拿出来,便是要卖个好价钱的。

谁知这句话后,袁英英眼眶蓦然红了,竟是低低抽泣起来。

谢幼安心中又是错愕,想着自己方才也没说什么。

“我违抗家族,不顾父母之愿费尽心机的找他,他却自在快活,真是好没良心。”袁英英抽泣了一会儿,自己止住泪,恨恨道:“我却偏要嫁给他。”

这女郎一时心机深沉,一时仿佛单纯至极。

谢幼安不由轻笑了笑。

安复临智谋无双,手段也一向毒辣,却偏偏对这位只会百般躲让,甚至逃到了深山里去。而眼前这个楚楚动人的女郎,亦正亦邪。死追着安复临紧紧不放,也真是有趣得紧。

“他只是无父无母一介孤儿,与普通寒门无异,英英如何能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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