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行(82)

“他挨打时护住了要害,所以没那么严重。昏厥是体力不支的缘故。”那大夫有添了几句,道:“他身上污垢太多伤口难好,最好洗干净。右腿折了,腿伤最重也难治。”

想不到她竟看走眼了。

这少年如此隐忍聪慧,哪怕今日没有她在,他说不定也能活下来。

“哪里弄来的人?”谢景恒一直旁观着。

“来高阳路上捡来的。”

谢景恒不由赞叹,大笑道:“逃亡之时还能捡人,不愧是我谢家女郎。”

“此处是慕容燕,我们多停留不妥吧。”谢幼安还是有些担忧。

“怕甚么,陆恒就在兖州等着,若不是,”谢景恒顿了顿,没继续说,只是道:“现在慕容垂和举国兵力,都被拖在兖州对峙着。”

“这么说都城和地方都无兵可用。”谢幼安顿悟,假使还剩下甚么军队,也不是长乐公慕容盛能调用的了。

“陆恒,怎样了?”

“还在兖州拖着慕容垂,你落入燕国后,他几行险招,伤敌一万不顾自损八千。”谢景恒脸色复杂,道:“若不是郗将军拦住,此时兖州当全归晋朝了。”

“真要这般,怕是拿下了兖州也守不住。”

“总之现还算无事,”谢景恒叹了口气,道:“我传信给陆恒了,他让我带你回建康城去,不要再闹腾了。”

谢幼安垂下眼不语。

“原先我不打算问,但现在觉得可能不一样。”谢景恒望着她的脸,小心翼翼试探地道:“你落在慕容盛手里,可曾吃什么亏了?”

“并无,他对我以礼相待。”

“长乐公慕容盛对你以礼相待?”谢景恒有些怔怔地看着她,心中想不明白,于是道:“若真那什么,也是无法子。”

晋人对女子不曾很拘束。贵族女子若在未婚前,找些少年郎寻欢作乐一番,也是极为正常的。

“阿兄不信我?”

“我自然是信你的,否则又瞎问什么。”谢景恒咂舌道:“真是否极泰来了,不曾吃亏便好。等慕容燕亡了,为兄把慕容盛抓来给你出气。”

忽然有暗卫上前,匆匆行礼后,禀告道:“女郎救下的奴隶,兽性大发,咬伤了仆役,不知如何处置。”

那么快便醒了?谢幼安道:“带我去看看。”

☆、沈谢衣

大夫嘱咐要将身上洗干净。料到了他防备心重,她趁昏厥时找人替他沐浴。谁知他清醒的如此快。侍卫聚在一起将其围住,是谢幼安救回来的人,他们也不敢拿他怎样。

原是为了那双极为神似的眼睛,鬼差神使下救了他。

眼前这个仅仅披着外袍的少年,洗净身上泥垢后,仿若璞玉洗净尘埃。眉目清秀,宽大破烂的脏衣掩着身子,身上还流淌着水。

谢幼安看他衣衫半裸的样子,侧过脸去道:“医者说你最好半月不要动弹。既然醒了,可自行决意去留。”

看得出他神情紧张,紧抿着唇,脸上一道新伤瞩目,看样子是被人用刀划的。皮肤晶莹白皙遍布着青紫伤痕,有些伤口带着微红泛血,有种变态的美感。

“不用紧张,是我救了你。”她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道:“若还存着理智,便知咬人是不对的。”

他哑声道:“女郎唤人伺候我沐浴是何意?”

这意思以为她是图他色?

谢幼安扬了扬唇角,一时觉得有趣,笑着道:“你伤口化脓,这是医者的嘱咐。等会有人给你送衣裳,也替你付了房钱,自己留在这儿养伤吧。”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觉得这样做已是最妥。

留在原处的少年低垂着脸,眸色深深,从脸颊到耳后一片粉红。不知是觉辱还是羞。

谢幼安很快便忘了这一茬,回房专心提笔回信。虽然师父江宴从来没有回信。

她仍想找谢景恒商议事情,推门而出,却看见方才的少年站在门前。似乎等待多时了,不知在等她出来,还是踌躇未曾进。

“还有何事?”

“女郎既是去建康城,还请带上我。”他在她面前跪下,行的是稽首大礼,将自己放的足够卑微道:“来世衔草结环,以报大恩。”

为何知道她要去建康城,谢幼安半点也不奇怪。他这相貌便是想打探更隐秘的,也很少有女郎能忍着不说。

“抬头看着我。”

少年闻言久久不语,他缓缓抬眸,那双微扬的眉毛下,眸子微挑含情,教人不敢对视。面色如玉,鼻梁直挺,微抿着殷红唇。

濯濯春月柳,轩轩朝霞举,又岂是容貌俊秀可以形容的。

难怪不由分说的,便是认为谢幼安贪自己色相。他确有这资本。如此姿色,当年的卫宝叔也不过如此吧。让她莫名觉得,那十金花的真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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