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行(84)

谢衣的解释又极好。谢幼安颔首道:“为何不是智者以水为乐,仁义的人以为山为乐。智慧的人懂得变变通,仁义的人心境平和。智慧的人快乐,仁义的人长寿?”

“因其‘知者乐,仁者寿’非体仁知之深者,不能如此形容之……”

“书读的大好。”

三回合后,她的刻意问难,都变和他观念一致起来,谢幼安不由赞道。他生存尚艰,都不曾忘记所学,可见平日细思深刻,非常人能及。

沈谢衣才觉得惭愧,眼前这个女郎言辞丝毫不逊自己。相信换个公平些角度,他问难很可能及不上她。

哪怕他的这位救命恩人,看起来比他尚要年少。

“阿兄,不如让他当你的从弟?”谢幼安望着谢景恒,试探地道:“一身才华,弃之可惜。”

还不知当他从弟意味着什么,沈谢衣便觉得不妥,忙道:“仆身份微贱,不敢高攀。”

“不妥,先告诉我你原本的姓。”谢景恒望着他,道:“若让你不姓谢,换个姓可愿意?”寒门和士族之隔云泥。如此让他冠上陈郡谢氏的姓,一旦被人揪出冒牌,必会招来轩然大波。

沈谢衣答道:“仆原姓沈,不介意主另赐名讳。”

“沈谢衣,真是别致的名字。”谢幼安看了谢景恒一眼,道:“今日开始,你便改姓陆吧。”陆恒祖上是寒门不显,冒充他的从弟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但这少年便也是士族了。尚能做些小官小吏。

沈谢衣俯首道:“是。”

他只当“陆”是谢景恒身边,那些侍从的姓。

“医者说你右腿伤得甚重,是怎么起身的?”谢幼安这才想起来,医者说他要躺上许久,怎么一会便能走路了。

“右腿乃旧伤,并无大碍。”

“脸上的伤呢?”他脸颊如玉,却有一道泛红刀伤,还未好全,像是被利器所割。沈谢衣回答道:“这是仆自己割伤的,并无大碍。”

谢幼安转瞬明白。只是脸上再多两道伤痕,怕也是难挡觊觎之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又出来个小鲜肉。。

☆、寒石散

“你可有何志向?且说来听听。”

“卑贱之人,不敢言志向。”沈谢衣以为她是让其表忠心,便道:“仆性命都是女郎所救,日后必当听从吩咐更随主人,绝无二心。”

“你既有凌霄之姿,不肯作人万物,我自然也不会剪其羽翼。”谢幼安思忖一下,酝酿措辞地道:“叫你姓陆,便是助你青云直上。”

这话中之意,沈谢衣不是听不懂,而是不敢听懂。

“出自北门,忧心殷殷。终窭且贫,莫知我艰。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这是《诗经》中的北门篇。出身寒门的人,一生注定卑微低贱。

哪怕天资聪颖,才华横溢,也至多只能做个六品小吏,屈居人下,处理士族不愿做的杂物公务。

沈谢衣起先身为士族,后又沦为下贱。自然更加知晓士庶之隔,世皆不同也,如云泥之别。所以不敢言己志向。

这般将饭菜送至他面前,若都不敢伸手去取,那此子也不堪栋梁之用。谢幼安如此想着,便默不作声等着。

“愿治一小县,使民富足安定,或者为贤明君子之下手,振兴礼乐教化。”他思考许久,方慎重地道。

他说的这些志向,均是寒门之子能做到的极限。显赫清闲官位被士族牢牢把持,连县令都由次等士族操控。剩下的都是□□品小吏。

看来还不明白,让他改姓的意思。

“谦虚矣,若是让你治一郡,劝耕务农,礼乐教化,岂不妙哉。”谢幼安想了想,自己也不能随意许诺,便道:“待到了建康城再说,你先养好身体,和脸。”

晋人追捧美男,若脸生得足够俊秀,哪怕才华不显也是无碍的。沈谢衣脸庞微红,大概是羞恼了,低低地道:“是。”

谢景恒在旁看够热闹,待他退下,才道:“我送你回徐州,顾子缓送你回建康城。”

“为何忽然改主意了?”

“怕你的郎君胡来,我只好当水袖善舞的角色,稳定军心去。”

谢幼安颔首应下,谢景恒犹是不放心地道:“乖乖回建康城,别再多生事了,王烨之可都被陆恒抡军棍了。”

“他不会因此事迁怒的吧?”

“怎么不会,王烨之在军营里喝了点酒,被人抓了现行。”谢景恒幸灾乐祸地道:“虽然是他的错,但你家郎君分明借着这个错处,以权谋私的好好发挥了,打了他二十军棍。”

“教他行军还喝酒,活该被责。”

高阳郡到徐州,马车走了大概两日多。谢幼安坐在车内,犹自不甘地想着,她从慕容燕脱困,陆恒竟然没有半点担心,原来还以为他会来见自己。大概战场胶着,但为何书信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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