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之毫厘,失之千里(110)

赫连瑾回过身来,“九爷又想说什么?人的心情随境遇而定,如何摆脱?”

尔朱浔道,“你只是自找烦恼。”

“我已经想通很多了。”

“是吗?”他看着不大相信,拉住她的手拖出去,“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赫连瑾根本不愿出门,却拗不过他,半拖半就到了街上,城南一道的五尺宽道,往来人流溯洄不断,今日却冷清异常。两旁绿色荫林遮住了头顶的光亮,在坚硬的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暗影,赫连瑾抬头挡住云间直刺而下的日光,头都在微微晕眩。

尔朱浔知道她心里所思,避而不谈,只是一路上谈笑。

桥式甚高,白色大理石远远看去恍若从清澈碧水中跃然而出的一条白龙,长虹如练,碧波皎皎,连着桥下周边几座雅舍,构成清幽极美的景致。

桥那边忽然响起“啪啪”的鞭炮声,阵阵传来,声音渐渐近了,红色的迎亲队伍霍然闪入赫连瑾的眼帘,一应的红色,鲜血满溢般刺痛了她的眼睛。

尔朱浔在旁边拉住她的手,轻声道,“我们走吧。”

无论他如何使力,怎么都拉不动她。赫连瑾就那样执拗地站在小河这边,迎着飒飒冷风,眺望着对岸光景。

天际不知为何也蒙上一层湿湿的雨雾,氤氲片刻,淅淅沥沥地落下蒙尘的碧空。在这阴沉沉的一片中,远来的红色愈加逼人眼球。脚边的溪水还在静静地流淌,仿佛不会为任何人的喜怒而停渊。

赫连瑾自记事起便活得我行我素,像塞上背驰的骏马一样桀骜不驯,沐浴在草原的金色阳光里,即使不受父兄待见,即使亲情淡薄,寂寞寥寥,她依然活得有滋有味。

流浪在塞上的日子,不断结识新的朋友,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她以为自己的生活会这样居无定所下去。

直到遇见元子攸。

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用一个赌约赢得她的尊重,她自诩马术剑术无双,却屡屡败于他的手下。这样换来的相濡以沫的十几年,如今各奔东西,每每见面都夹杂着刀光与剑影,说不清是谁的错。

只是一别而去,就如流水迢迢,这样遥远,不可渺望。

她仰头望着暗沉沉的天空,心里仿佛空了一块,只剩下颓然的叹息和唏嘘。

直到日中时刻,赫连瑾和尔朱浔才到宴中,只是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

府中规制,按照王侯嫁娶之制,奢华异常,往来宾客无不尊贵。原本婚宴由皇帝主持,只是昨日宫廷忽然爆出皇帝龙体欠安的消息,只能作罢。

媒人是由宫中女官接任,行事稳妥,八面玲珑,一张巧嘴说得堂上一片喜气。这样的喜气洋洋,反倒衬得她形影孤单,赫连瑾心中烦闷,辞了尔朱浔独自出了堂。

向南一面靠座是于氏一族之席,因素来和安南王府不和,面色不愉,于衷更是进门起就没有好脸色。

酒过三巡,有人在他旁边耳语几句,于衷脸上微微变色,几要离座。

后堂顿时冲出几个甲士忽然围在四周,挡住他的去路。同座的族人也是变色发白,纷纷起坐。厅中原本和谐的气氛顿时被打破,剑弩拔张,酒杯碰杯声,一时难以听见。

“元子攸,你要造反吗?”于衷愤愤地直视堂上。

一身大红嫁衣,几乎毫无点缀,元子攸面色冷若冰霜,只是冷冷望着他,从袖中取出份黄色的锦帛,“我不造反,正在奉旨捉拿造反之人。”

下面卫士立时上前绑了他和一帮族人。

元恒早闻见风声,在亲卫的护送下逃出庭院,他也不下令追赶,只是扬了手中圣旨,朗声道,“今日事有变故,婚宴到此为止,诸君请回。”

有人欢喜有人忧,但都纷纷退去。

于衷被几个卫士按在地上,听着他不停的咒骂,元子攸慢慢上前,一脚踩在他的后颈,微微俯身,“这是你的报应。”

于衷在地上动弹不得,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冷笑,“排除异己还要找借口。”

“不是借口。”少年时期的他,鲜妍明亮的容颜,双眼却已现年华过后的哀愁,漆黑的双眼缓缓环视着这挂满厅堂的红色幕布,清澈的瞳孔里有片刻的迷离与脆弱。他俯视着在脚下挣扎却不得逃脱的于衷,忽然冷冰冰地笑了,“你还记得当年的渤海王吗?”

于衷听见这一句,不知为何停止了挣扎,目中闪现不可置信的神色。

元子攸不带一丝感情,仿佛猎手盯着他手中迟早的猎物,轻缓地说,“背叛主人的狗,难道不应该得到应有的报应吗?”

“你……”于衷蜡黄的脸色忽然出现不可名状的恐惧,一字一字都在齿间打颤。

元子攸厌恶地看着他,忽然银光一闪,袖中伸出柄薄如蝉翼的青锋宝剑,剑光一闪,两颗带血的眼珠在空中抛出一条长长的弧线,落地滚了几圈。清晰的声音,在这堂中显得格外恐怖阴森,静地能听见一根针掉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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