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之毫厘,失之千里(48)

郑昌元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面有踌躇,“我本在荆州任职,入京不过短短半年,这朝中局势也不甚明晰,贸然选择,一个不慎,前途尽毁是小事,要是连累了族人,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显达兄要是等到大势已定时再行抉择,不说落了下乘,现下这紧急的复仇之计,恐怕也不要想了。”

郑元昌被他一语即中心窝,颓然一叹,“难道我只能选择投靠安南王府?”

“显达兄既然仇恨高氏,自然不能自投罗网。”

“这事……”

“这事还是早下决断为好。”见他面有难色,李延叹了句,“我知道你担忧什么,做兄弟的也不能明知道还蒙着坑你。”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黄色的卷轴,用黄布包裹着,郑元昌看见这个,忍不住就要跪下来。

李延扶住他四处环顾一圈,在他耳边小声道,“实不相瞒,皇上连夜写了这个,让我捎给世子。这上面是什么,我不知道,上面的意思,更不好揣测。但做兄弟的,怎么也不能看着你入火坑而不提点一二吧?我们这些当官的,说得好听是官,说得难听点,还不是上面的奴才。”

郑昌元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眼看他别了自己就要出府,等不及换了衣服就追上去。两人从后门出去,没有坐府里的小轿,一路步行到了东南的上行街。

这是洛阳有名的花街,狭小的古巷和水上檐廊,清风拂面,晚景萧疏,令人走来,柔肠百结。夕阳收了晚云,黑夜里灯火晦暗地暧昧,风中飘来一股熏人欲醉的香气,渐渐在水边的廊巷里飘地远了,见到前方岸边停靠着一座巨大的龙船,郑昌元疑惑不解——

“我们不是要去见世子吗?”

李延但笑不语,搀了他一起靠近。三层的座船,静静停在岸边,掩映着珠帘和纱幔,看不清船里的情形。

岸边有几个警戒的士兵,一身便装,看到他们也不招呼一声。郑昌元还在诧异,这时船头打起了一盏灯笼,一个身材高大的俊朗男人跳下了甲板,火红的烛火映着他刚毅的面颊,拱手把两人请上了船。

“两位大人请恕罪,为掩人耳目,下官多有怠慢。”

李延和他似乎很熟,笑哈哈打趣了几句,郑昌元只是陪着笑笑,也不好说什么。他认得这个人,刚刚在洛阳上任的中领军郁孤台,虽只是一个三品武将,看着不似那些金印紫绶、位同三公的封号将军般显赫,却掌管着洛阳城内近乎一半的禁军,主持选拔武官,监督管制诸武将,权限甚大。据说在蛮金卧底,近日大破蛮金大军,方得以破格擢升。

郁孤台引了他们进入船舱,船夫跳上甲板,掌舵着船只慢慢离了岸。

“世子知道两位大人要来,等了很久了。”船舱里很宽敞,却是极简约的风格,有个同样婉约清秀的蓝衣女子笑着掌着灯,带他们往舱内阁去。

郑昌元看了眼李延,隐隐觉得自己上了贼船。

李延早知他脾性,拉近在他耳边道,“待你见了世子,就知道我全是为着你这个老朋友着想了。”

郑昌元心中一凛,安南王闲散在外,早不问世事,安南世子元熙素来顽劣,府中事务向来归琅琊世子掌管,李延口中的“世子”自然呼之欲出了。

仿佛看出他的不安,李延拍拍他的手,“世子可不是外面传的那样,你见了就知道了。”

这是郑昌元第一次见到元子攸,人人都说琅琊世子出身不高,此刻座上少年不过双十年华,却气度雍容,贵胄天成,少见的端丽姿容,眉目清冽,顾盼神飞,一张雪白的面颊在暧昧昏黄的烛火中仍如西域寒雪般散发着凉薄、庄严,显得有些寂然清远、冷漠寒峭。

李延在旁边一直拉他的衣袖,郑昌元才“啊”地一声回过神来,手忙脚乱跪下去,“下官吏部尚书郑昌元见过世子。”

元子攸挥手示意他起来,道,“开席吧。”

早就准备好的下人动作麻利地把饭菜碗筷端上来,各色珍肴,很多是北地罕见的样式,也不管吃不吃得下,摆了满满一桌。

“郑大人既然来赴宴,那便同一条船上的人,于情于理,子攸都应敬上一杯。”元子攸起身执了酒壶。

郑昌元受宠若惊,失神地望着他雪白透明的手指。

蓝翎在旁边清咳一声,笑道,“知道两位大人要来,世子特地准备了南地的佳肴,趁热吃才是上好。”

郑昌元懵懵懂懂地点头,不敢再看,低头默默吃着李延夹给他的菜。

“郑尚书不在地方上享清福,愿意来京中干这份苦差事,可见是一心为皇上、一心为民的。”元子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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