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嫁作商人妇(297)

甜宝见叔叔对自己笑,开心得卯小嘴儿:“粑、粑、粑……”

梅孝奕听见,只觉得心弦儿一颤,想起秀荷一身红红被抬进梅家的模样。假使那时候他与她,是不是此刻这小丫头就是自己的,叫一声“粑、粑”,然后栽进他怀里,舔着小舌头笑。那么他便会疼她,也会疼她柔顺又执拗的娘亲。他们或许依旧生活在小镇上,一家三口每日宅在后院其乐融融;也或许是去了南洋,在老太爷盖下的那座气派新宅子里,人们都叫他梅少东家,叫她梅少奶奶、小小姐。

秀荷察觉甜宝似与人拉扯,蓦然回头一看,些许讶异:“梅大少爷,你怎么会在我身后?”

梅孝奕浅淡一笑:“哟,陪老王爷在此听戏,正好路过,看到你在发呆。她似乎能认得我,竟叫我‘粑粑’。”

那凤眸中光影潋滟,似破开冰岩的笑。秀荷不想琢磨,便客气道:“近日听多了大人们叫老板,看见谁都‘粑粑’的喊着,她自个也不晓得意思呐。妹妹快和梅叔叔招招小手儿。”

到底是一个镇子上出来,互相之间总是客套。

梅孝奕看了看周遭,但见阿檀和奶娘推着小车子,两个俊秀小少爷正满目新奇地看糊糖人,便微蹙了下眉头:“他总是这样忙,把你们忽视?”

秀荷解释:“不是,你们不要总这样以为他。他就在后头,陪崽崽们一块儿逛庙市,路上恰遇到熟人了。”说着笑了笑,掂回甜宝的小手儿。

“哦,你认为好就是了。”梅孝奕手心一空,忽然滞滞地看住秀荷。那凤眸深邃,似欲言又止。秀荷察觉,便要走了,叫小丫头和叔叔再见。

“再见。”梅孝奕低声重复,举步上台阶,忽而回头看一眼。那门外稀薄阳光之下,女人的倩影清窈美丽,那臀胯摇曳间渐渐恍惚,好像随时走着走着就会消失在光晕里。他忽然心中一空一痛,张口叫住她:“阿荷?”

没有应。

又叫。

秀荷愣了一愣,才知道叫的是自己,有些愕然地回过头去:“啊,你叫我?”

“是。我想试着这么叫你,看看你是否会回头。”梅孝奕清雅面庞上晕开浅笑,似那天井下枯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忽然之间得了许多安慰。

阿荷,连庚武也没这样叫过她。秀荷莫名有些不高兴了:“梅大少爷有什么话儿请说,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看,总是从前脾气,嫁了人也还是改不了。知道不能靠近的就不肯动情,没有半分留恋。

梅孝奕也不管秀荷是不是在听,自顾自冷清道:“我过几天兴许就要走了,这一趟,去了大约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我不放心你,总觉得许多话还是要说完。”

那语调萋萋,莫名沉重。秀荷步子一顿,背着身儿听他讲完。

“头一次离开,我想回来看看,看你后来是不是嫁了他,还有没有机会。回来知道没有了,却见你怀上肚子,又想再等等看,看生出来的是什么模样……但最后还是要走……人与人也是奇怪,从七八岁到十七八岁,就那么一眨眼晃过。今后你在海这边,我在海那边,你怎样我看不见,我怎样你也不会过问,不知道什么时候谁就先走了,下一辈子还能不能再遇见……说出来也是悲凉。我走之后,希望您还是回镇上,梅家破落了,不会再有人为难你。总比在这尔虞我诈的大染缸中要好。我不喜欢你总受人欺负,他亦不能方方面面把你顾及,你总要自己学着心狠些。”

想起那少时的光阴,一座泛着木头沉香的森冷老宅,那二个少年清坐在阁楼之上,穿一身衣冠楚楚,俊美容颜有如冠玉——那便是她所有女儿家时候的回忆。

秀荷微有些动容:“那孝廷呢,他知道吗?”

“他不知道,我会把他也带走,他若知道必定是不肯的。但他那颗心太痴太专,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我不知道他后来还会出什么事。没有人会帮他。他总是我的兄弟。”梅孝奕看着秀荷的背影。

晓得梅二因为包养小柳春,行事太过跋扈招摇,得罪了不少人,都是梅孝奕在暗中挡着。

秀荷兜着小丫头转过身来:“他要是能像你这样倒好。那梅大少爷路上小心,今后在南洋发财。”

要叫他替她与他说声对不起么,仔细想想,又不知道是谁对不住谁。算了,说了也没意义,还是不要说。

“像我这样好么。”梅孝奕自嘲浅笑,凝着秀荷的眼睛,她的目光却错开,不与他对视。但他知道她已经明白了,那复杂的感情。便从袖中掏出来一只小锦盒:“这是你落下的,现在物归原主。”

秀荷接来打开,却是个镶着红玛瑙的金钗儿,不由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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