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艳书1:一梦金(全集)(105)

作者:伍倩 阅读记录

白凤听过了这话却恍有所思,俄顷展眉一笑,“我虽没有回春之术,可我晓得哪位有。”

北京城有好几座药王庙,其中以“东药王庙”的香火最旺。据说在此为病者祈福,竟有立起沉疴的神效。庙址位于东直门大街东头靠北,朔望之日开庙迎客。

今天正逢朔日,庙前人如流水、马若游龙。但这东药王庙名声虽大,地方却极狭小,只一层大殿,全被比肩继踵的香客们挤满了。

憨奴陪白凤迈进了庙门,暗自称奇。只因白凤从不信鬼神,不想情急之中竟也会起了求神拜佛之念;第二个叫憨奴想不到的是,她的女主人向来最讨厌人多的处所,嫌汗气难闻,这时被裹在人堆里却半分也不发躁,一寸一寸挨到拜垫前。

憨奴也跟着一拜到底,跪完了三炷香,但觉膝盖也酸了,身畔的白凤还在闭目长跪,其他香客都已换过了好几拨。这就见一老妇蹒跚而退,又上前一男子俯首跪倒。

那男子的侧影线条分明,憨奴一下子喊起来:“二爷!”

闻唤,白凤先朝憨奴张开眼,又把脸向另一边转过去。药王的神像下,她求到了治她相思病的药。

詹盛言也是一愣,“凤儿,你怎么会在这儿?谁病了?”

白凤百感交集一笑,“还有谁呀?”

他又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悄然动容,“多谢,你有心了。”

这时已近申末,詹盛言提议一起走一走,白凤欣然相随。从庙门一直走出了好远,香客才渐稀,一群仆婢们这便有意放慢了步子,隔着好一截跟在后头,但见前头一只金脸盆似的夕阳把一双影子拂得长长的。

詹盛言与白凤这才得空彼此细看。他穿着件乌金云绣罗衫,衣料将其原本皎洁的面色衬得暗沉沉的,下颌爬着片胡楂儿的乌青,两腮也凹在阴影里,一身的苍凉孤绝。她则素衣素裙,乌发在头顶盘了个再简单不过的单螺髻,斜插了一支银凤凰,一副酸楚丰神,竟半分也不似金屋丽姝,倒像个瘦骨凌霄的药仙姑。这一看,二人倒都笑起来。

白凤先说了话:“那封信的下落我还在查,你别太担心。”

詹盛言拿拳头堵住嘴,咳嗽了两声:“我不担心,已经过了这么久,信要漏出去的话早就闹开了锅。”

“我也这么想。说不定是哪个老妈子拿的,她们那些个睁眼瞎只要银票,肯定把信当废纸毁了。我还叫人把屋中的箱柜库房都加了锁,往后出去也倒锁上屋门,省得再露富招贼。”

“没什么大不了,我是拿左手写的信,笔迹和我平时全不相同,信便被交进尉迟度手里,他也只知有一个商人资助了川贵的两位土司,不一定对得到我头上。瞧你都瘦了,别再想这件事儿了。”

“我不是想这事儿想的,是想你想的。好在上天怜我心诚,把你送来跟前叫我瞧一眼——你才是瘦了一大圈呢。太夫人还指着你照料,你自个儿要珍重身体。这一段太辛苦,酒就先停一停吧,要不更伤身。”

“嗯,我没再多喝,”他向她伸出了右手,“你瞧。”

他早前止不住颤抖的手掌此刻安然而稳固,但却令她的心危危地摇荡。白凤不禁伸出了自己的指尖抚着他的指尖,骤闻身后炸起了一声响锣。

原来是一支迎亲的队伍,新郎是个十六七的少年,骑着马走在最前头,后头跟着新娘的花轿,还有媒人轿、灯轿、鼓乐吹打、妆奁抬盘……

詹盛言和白凤避开在一旁,让队伍通过。詹盛言面带些许烦躁,白凤却津津有味地瞧着这一溜长长的喜队,队末的彩亭都走远了,还探着身张望不已。

“走吧。”

詹盛言挪动了步子,白凤只好也回身跟上,脸上的兴味却转为落寞。走出了几步,她忽地又立住了。“二爷,我有句话问你。”

“你说。”他亦在道边驻足。

刚开始说的时候,白凤是低眉垂首的,等说到末一字,她已仰起脸一眨不眨地盯住了他,“在一起这些年,你可曾想过我的终身?”

詹盛言急促地倒抽了一口气,又迟疑良久,“凤儿,你怎冷不丁想到这上头?”

白凤最早明白的道理之一,就是一旦男人开始用另外的问题回答你的问题,就绝不该再追问下去;他们并不是没有答案,只是没有你想听的答案。但这一次,白凤就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二爷,我全想好了。你和九千岁总得有一个结果,成王败寇。你输了,我也不打算再活。如果你赢了,没别人再横在你我中间,你愿不愿也给我一顶轿子?”

“凤儿,你问得直,那我也就直说了。还像那个新郎官那般大的年纪,我就已打定了主意,一辈子不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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