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艳书1:一梦金(全集)(107)

作者:伍倩 阅读记录

“因为那里头不止有银票,还有信。她若看了信,就晓得我一定会追查到底,即便拿了银票,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兑出来用。”

“可雪姑娘要看了信,就再缺钱,也会把钱袋搁回原处,不敢动一动的。”

“或许是,她拿了钱袋就走,之后才发现里面有封信,但那时我已赶回来了,她便不能再原样放回。”

“便算是雪姑娘,但这么长时间没一点儿动静,就是说她也明白事态的严重,把信给处理掉了。”

“可装进心里的秘密怎么处理掉?一时不发作,不代表一辈子不发作。”

“实在不放心,姑娘把雪姑娘叫来问问好了。”

“她不会认的,随便一个了解我个性的人都不会认的,”白凤抚一抚自己的指甲,垂眸道,“你确定,有嫌疑的就是温雪?”

憨奴稍稍迟滞了一下,慢慢道来:“反正要按时候说,其他人都和别人在一块,唯独雪姑娘没人瞅见过,不过,也没人瞅见她作案呀。她住对脸的西厢房,倒是来去都很方便,但——奴婢左看右看,还是觉得雪姑娘不像是那种会行窃的人……”

白凤剪断了她的话道:“那谁像?谁也不像。班子里上下几十号人,没一个脑门上刻着‘贼’字,可我前后不见过多少东西?那些个碎银子、小首饰算都算不清,前一阵竟连一整匣点翠头面也不翼而飞。你们几个丫头怕担干系,大张旗鼓地去查,还说要报官,不是我拦着?我也不是佛心人,大大小小造过不少孽,总想着就当在这上头给自个儿积些阴功。人都有吃紧的时候,要真只是钱,我就亲眼见着温雪拿了,吭都不会吭一声,但这一回她拿的是公爷的命哪。一想到公爷的生死就悬在她舌头上,我怎么能无动于衷!”

憨奴倒抽了一口冷气,“姑娘,你该不会真的……”

白凤陡一下拧过身背坐,对憨奴抬了一下手,“你下去,我再想一想。”

憨奴心下不安,过了半晌,又借着催餐进来一趟,“姑娘,你不吃什么,好歹把这汤喝了吧。百年的野灵芝多难得呀,别浪费了公爷的一片心。”

白凤依旧是头也不回道:“出去!我不叫,谁也不许再进来。”

憨奴默不敢言地合上门扉,留下白凤与她无边的迷思。

白凤就这么纹丝不动地坐着,陷入詹盛言曾无数次陷入过的漫长沉默。她从未真正看透过她的所爱,但这并不妨碍她以非凡的慧黠观察着他。他长年累月的酗酒、玩命一样的好斗,那架势既像是为了自救,又像是为了自杀,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欲望在其身上同等强烈,就仿佛是一部分的他在如履薄冰地构建着一切,而另一部分的他却在随时等待着把这一切一把推翻。从詹盛言第一次在冯敬龙面前失言,直到他最近一次弄丢那封要命的密信,白凤都能明确地捕捉到那无心之后的有意。这个男人自毁的倾向,就如同他迷人的容貌一般无从掩藏。

然而她理解他,她也曾经一样。

在遇见这个人之前,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还有救。她没日没夜地狂饮豪赌、吸水烟、捧戏子,稍微看得上眼的男人就勾上床过夜——连詹盛言也是她一夜之欢的结果。她比那些伤害自己的人加倍狠烈地伤害自己,比他们强加于她的堕落再堕落上一千倍,这是好胜的她可以胜过他们的仅有的方式。而把她从这无止境的自残和堕落里救出来的,是詹盛言。

为此,她也会不惜一切去拯救他。

她起来自己点了一袋烟,放任那罐汤在手边一点点地变凉、冷却、变质,直至结成硬块。大概所有滚热的事物最终都会如此,一罐汤,或者一颗心。

翌日过午,憨奴推开门,只见满室浓浓的烟雾,呛得人烈嗽不已。她抹去了被呛出的泪花,这才隐约瞧见雾影里坐着个人。她忙近前去,掏出手绢扇了扇,见白凤还披着昨夜的寝衣,眼底下两大块隐青,手中捧着水烟袋,口鼻里仍在吞云吐雾。

憨奴不由得惊呼道:“姑娘一夜没睡?”她又探头揭开了汤罐一瞧,“也什么都没吃?!”

白凤“噗”一声吹旺了纸煤,又吸了一口烟,仿似在和自己说话一样,“我是瞧着雪妹妹长大的,那么敦厚的一个人,我打心眼儿里喜欢她。但那另一个人,我对‘他’是爱呀,爱得连自己的这条命都可以割出去,你懂不懂?”

憨奴听白凤说到后来声音都发抖了,也不敢朝她细瞧,只捂着鼻尖抽了一抽,点点头。

白凤转手把整只烟袋放去了桌上,烟气涌动之中,那金子与宝石打造的丹凤朝阳烟托流闪着鬼魅一样的碎光。“开窗透透气,叫人给我打水,我要梳洗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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