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艳书1:一梦金(全集)(164)

作者:伍倩 阅读记录

白凤愣着眼摸一摸她,“打疼你了吗?”

憨奴忙一把捧住白凤的手,“不疼。和姑娘心里头的疼比起来,什么也不算。姑娘要是心还疼,就再重重地打奴婢几下。”

“我的心?”白凤把另一手摸索去心口,仿似是一经提醒才记起来自个儿的心还在。

憨奴忍泣道:“姑娘,先别急,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你和珍姑娘一道长大,珍姑娘又深受你恩泽,姐妹的交谊原就长厚,而且她又最是个心善的。她虽晓得姑娘爱恋公爷,可说不定只当成是一般的倌人拢热客,爱客人的脸子、扑着他有钱。只要姑娘细细和珍姑娘剖明自个儿对公爷的一片痴情,还怕那面不主动退让吗?珍姑娘肯解除婚约,公爷就还是姑娘你的!”

白凤缓之又缓地摇摇头,“女人为男人起纷争,女人间自己闹是没用的,症结只在男人身上。就算我劝退了珍珍妹妹,公爷照样能把她追回,这桩婚事一定是公爷的意思,我要谈,也得和他谈。你马上到安国公府去,替我请公爷来,不管多晚,让他立即来见我。”

憨奴点头称是,爬起身出去了,可才一闪眼,却又重新进得屋来,“姑娘,公爷他自个儿来了。”

憨奴往一旁退开,门边就现出了一条黑影,那影子一分分地靠近,穿越无数器物的残骸而来。

自与詹盛言订下婚约的那天起,白凤的每一天都像是踩在云端上。此夜此时,她脚底的云头一朵朵开裂,她正在从九重天上往下掉。她失措地伸出手乱抓,一把就抓住了他。

他任她死拽着自己的臂膀,慢慢扶住她往里走。憨奴忙也跟入了张罗,备茶点灯;可她只点亮了一座烛台,就听詹盛言吩咐道:“憨奴,你出去。”

憨奴只好退出来,她在过往曾无数次为这一对情侣合起过卧室的房门,可从没有一次,她的心好像现在这样悲伤。

第二十五章 《万艳书 上册》(25)

两簌簌

白凤一直被詹盛言扶进了床内,仍不肯松开他的手。她把脸偎进他手掌中,忽就腾起了一股汹涌的委屈。她深吸一口气,只为了不让自己丢脸地哭出来,却就此嗅见他掌心里的气息:药香、墨香,还有些脂粉香,但并没有她熟悉的酒香,星点儿也没有。

她挣起身,如常日一样拿笑容来款待他,“又没喝酒吗?”

詹盛言却用毫无笑意的一双眼眸游视着她的脸、脖颈、胸膛……如同刽子手在精选下刀的位置。俄顷,他翻过手攥住她的手,垂注着他们交叠的双手道:“我戒酒了。从前我喝酒,是总想在酒瓶子最底下找回‘她’,现如今我已找回她了。”

白凤似懂非懂,“‘她’?”

“凤儿,”他举眸,与她的双眸短兵相接,“你八成以为我是喜新厌旧,”他停下来,摇摇头,“我只是重续旧盟。白珍珍就是韩素卿,韩素卿就是白珍珍。”

对楼传来了一阵大笑,又有人在拍着手,似乎在给他们起哄一样。

白凤张动着嘴唇,“什——什么?”

詹盛言把她的手扯过来摁住自己心口的位置,“我这一处伤疤的来历,你从前追问过我好几回,我没告诉你实情……”

延载十七年的夏天,行宫中传来了韩妃的死讯,公主府中的詹盛言甫一闻之便哀恸欲绝。他一遍遍摹想着素卿被溺死时的疼痛恐惧,仿似亲眼看见她秀美绝伦的脸容被池水泡肿发胀,再被鱼群一点点啃光……起初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满脑子全都是这些——就像十二岁那一年头一回上战场后,父亲给他倒了杯烧酒以驱散令男孩颤抖哭泣的血肉横飞——十九岁的詹盛言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然而一杯到头来却演变成五杯、八杯、十杯,尤其当他发现一口气干掉整整一瓶后,素卿就会从瓶底钻出来,一颦一笑,栩栩如生,他就再也停不下来了。他醒过来就喝酒,直喝到睡去,睡醒了先喝上一口以赶走宿醉,接着很快就醉倒……反正没昏过去就一直喝一直喝,往死里喝。

但有一天他喝了好多好多,真的是好多好多,脚边堆满了空掉的酒坛酒瓶,吐了个满身满地,可依旧无法稍稍缓解内心的痛苦,那混合着爱情与愧疚的痛苦,哪怕他已经把白酒、黄酒、法兰西国和俄罗斯国的酒……全掺在一起喝,也打不过、扛不住。詹盛言彻底厌倦了这一场无望的苦战,他很利索地从怀里头摸出了她留给他的遗物:那一把银妆刀。他一手握着酒,另一手就推开了刀鞘。

酒精令他的手抖得太厉害,第一下没扎中,不过第二下他就找准了位置,当他把她的刀在自个儿心脏里搅动时,根本就觉不出疼,而后他直接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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