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艳书1:一梦金(全集)(194)

作者:伍倩 阅读记录

她们用两手搂紧了他,他把头埋进她们的脸颊当中。而在其他的镜子里,有一只雄狮正俯向一只双头的白孔雀,有一颗巨大的星沉落在两棵桦树之间[11]。

詹盛言听见素卿与珍珍同时在他两耳旁发出喃喃的细语,他无法分辨出任何一个音节,但他明白了她们的意思:

时间到了——

滂沱大雨骤然喷涌,雌雄巨人的身躯劈开了鸿冥大荒,天升地陷之间,仅余下詹盛言一个人裸身赤足地行走在无垠的大水上。他心焦如焚地环顾着四面八方,一遍又一遍呼唤着:“素卿!素卿!珍珍!……”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但并不是发自喉中,而是自水底一波波送上的回音。他跪倒在水面上,隐隐见到有什么在水下放射着幽光。

他伸手去打捞,起初他以为那是一朵白色的睡莲,接着他就看见白凤的脸躺在他掌心间,无声地张开她那一对幽深如碧海的眼眸。

詹盛言自己也张开了眼,他仍有些离恍,摸了摸身下的绣被软衾,方才醒悟之前的离奇景象不过是醉梦一场。正欲重新入梦,却听有人低低地唤着:“公爷?公爷!”

他定睛一望,见岳峰躬立在床外,那一张瘦骨嶙峋的脸孔好似是地狱的信使。

詹盛言明白不会有好事发生,但还能有什么更坏的?他举手敲了敲前额,宿醉的头痛令他急欲再次昏睡。他极度烦躁地问:“什么事?快说。”

岳峰在床脚的瑞兽香炉和描金箱笼间游离着目光,好似在寻找一件器物,只要呈上它,就呈现了一切。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一张紫檀镂雕的大床边、这个应有尽有的世界上,唯一一件足以呈现一切的器物,就是语言。

“珍姑娘自杀了。”

第二十九章 《万艳书 下册》(4)

独茕茕

对这一件惨剧的始末最为清楚的人是憨奴。

昨日珍珍赶走了一众亲好后,照样也不许常日里服侍的张妈和小满近身。珍珍质问她们为什么不拦着她,从第一次请盛公爷上楼,到与之日日相会,你们明明有一百次机会可以拦着我,为什么不拦着我?

白姨从来对这个女儿百依百顺,但在这紧急关头,她怎可抛下女儿走开?却又怕强行留下反而加重对女儿的刺激。正当左右莫可时,却看白凤的大丫鬟憨奴上了楼,自请照顾珍姑娘。

“妈妈,眼跟前一回想,凤姑娘生前对我说过的许多话其实都是对珍姑娘所发,她实在只是觉得活着没意思,半点儿也不怨珍姑娘的,只求珍姑娘在她去以后早抑哀思,美美满满过自己的日子。可珍姑娘这样子,不是反辜负了我们姑娘的成全之意吗?不如由我在这儿服侍,也借机把凤姑娘的话说与珍姑娘听,为她去了心病。”

偏巧珍珍在里间听出了憨奴的声音,忙唤她进来,泪眼泫然地执握住憨奴的双手,再也不肯放,“你快与我说说姐姐最后的情形,全都告诉我!”

白姨便只好留下憨奴在里屋陪伴珍珍,又叮嘱张妈和小满在外间伺候。妓院里向来没有为死一个姑娘就杜门举哀的,龙雨竹、龙雨棠那头的生意还得做下去,本来白姨就担心白凤的自尽会引起尉迟度的不快,就更不愿开罪二龙那边有权势的客人,不得不照例应酬;而负责白凤一案的镇抚司番役也来回不断,有许多的杂事向她问讯,白姨直忙到深夜才有空来探望女儿,见珍珍已睡下,便回自个儿的院落安寝。

憨奴对珍珍哄慰多时,就留在卧室里伴宿。张妈吃过饭后在卧室门外打了个地铺,人老多困,一会儿也就发出鼾声。书影则太过为珍珍的情况担忧,非但茶饭不思,晚间也不肯回自己院中,坚决要留下,就睡在了对头的西屋,说是万一有急情,她还可以搭把手。

结果到五更天时,憨奴就来拍书影的门,说自己睡不着,得下去走一走,她看张妈睡得太死,就请书影代为留神珍姑娘的动静。书影便出来坐守在卧房门外。憨奴只去了两刻多钟便即返回,叫书影回房。可没一会儿,她又来在门外,说是珍姑娘才醒了,称凤姐姐的鬼魂托梦给她,言道自己最恨丽奴那个丫头招引宿缘,毁其终身,因此珍珍吩咐憨奴立即将书影领去白凤的旧屋里祭告亡灵,她才好安眠。

书影只得随憨奴到前头走马楼上,去白凤的东厢房里焚香诵经,折腾一番已是五更将尽。二人回来细香阁,憨奴便向珍珍复命。她推门而入,少顷又跌绊着跑出,狂喊起来。

大家陆续被惊醒,只有一个人再也醒不过来——白珍珍两足悬空,一条自梁上垂下的大红汗巾缠在她颈间。她的身姿在清明月夜中显得异样纤秀和轻盈,似乎一旦解开了那条套索,她也并不会沉沉坠落,而只会腾空飞去。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