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艳书1:一梦金(全集)(45)

作者:伍倩 阅读记录

冯敬龙大梦初醒一般,脸色惨青地瞪视着白凤,好似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曾与他如蛇缠绵的情妇怎会在冷不防之间就亮出了致命的毒牙。他浑身打战地转向尉迟度,“九千岁,她,这女人她诬陷我,我没有,不是我……”

“就是你!”白凤嗓音清厉,毫不留情地将其打断,“我听得真真的,你对丽奴说:‘酒我已备好了,一只青瓷酒壶,放在梅花几上,你只消听我干咳两声,看我做出这个手势,便端酒上前送给九千岁。’”她这几句话说得很熟练,三天前那一个乾坤动乱的黑夜,她曾把脸俯到丽奴被荆鞭抽打得血迹斑斑的小脸旁对她说过一席话,末尾的几句几乎一模一样。她对她说:“……酒我已备好了,一只青瓷酒壶,放在梅花几上。你只消盯紧冯敬龙,听他干咳两声,看他做出这个手势,便端酒上前送给九千岁。”

如同那一夜在丽奴面前,白凤在冯敬龙面前、在这座厅堂里的所有人面前抬起了左手,指尖碰了碰鼻尖,又在嘴唇上抹一抹。冯敬龙呆瞪着白凤放下手,对着他扬起幽冷的双眸,“才我也瞧得真真的,你一做出这个手势,丽奴便把毒酒端了上来——九千岁也瞧得真真的。”

“不是的!不是的!”冯敬龙乍然间汗如雨下,却不自觉地仍旧把手在那奇大无比的鼻子上乱擦着,“不是这样的!九千岁别信这个女人!刺客不是我,是詹盛言,是他,是他和这女人狼狈为奸,他们合起伙诬陷我!九千岁,不关我的事,那女人和我说,只要她一提龙——”

白凤无从得知冯敬龙最后一刻的心情,她猜他已差不多悟出了事情的原委,只要再多一点儿时间,他就能够驱散最初的震骇,为自己组织起一篇清晰有力的辩白之词。幸好,他半点儿时间也不剩了。

詹盛言动作迅猛地摸出了冯敬龙私藏的匕首,把刀尖对着他胸口一捣直入,刀子落下去的声音像是一脚踩入了水坑。“冯敬龙你这贼子,亏我还视你为朋友,我詹盛言哪里亏欠你,你竟这样子图谋我!这样子的黑心黑肠,不要也罢!”

尉迟度说了声“慢着”,但那刀早已一拖而下,冯敬龙的心腹被整个剖开,血如泉涌,肠肚乱流。侍卫们架开詹盛言,他两眼里暴突着血丝,仿似被刀扎穿的是他自个儿。白凤简直有冲动和他抱慰在一起,边亲吻边说:没事儿了,冯敬龙和丽奴都死了,死人不会说话,没事儿了。

她确信没事儿了,她听见冯敬龙“咕咚”一声栽倒在地面,喉咙里发出黏滞的吐息,她甚至感到那濒死之人正将一双眼直直瞪着她,饱含在眼底的激烈情绪如同铁钩子一样在拉扯她。但白凤根本不为所动,连眼角都不向血泊里的冯敬龙抬一抬,而只抬脚走到了尉迟度身畔,坐下来偎向他,“千岁爷爷,姓冯的丧心病狂,不仅企图谋害您,还要嫁祸给盛公爷和我,其心思之恶毒,处以凌迟大罪也不为过,这一死倒便宜了他。”

她把自己的手抚着尉迟度的手,他却忽然一下子将手掌抽走。白凤一怔,仿佛是一霎之间,所有的人和物都从她这里被抽走——嗡嗡的低语声变为死寂,番役们纷纷躬身退缩,就连被两三个番役架在中间的詹盛言也朝后跌退着,表情好似是活见了鬼。

顺着詹盛言骇异的目光,白凤扭回了头去。一瞧之下,她吓得直蹦起来,却有一双手掌,一双温热而有力的手掌握住了她的两肩,把她牢牢摁定在椅上。这双手白凤很熟悉,她也很熟悉这个默然无息走来她背后的人,尽管他身套镇抚司的罩甲,下颌还蓄着一把浓须,但那耸立的鼻梁和下沉的鼻端、那黑森森的肤色与神情,毫无疑问是——尉迟度。

白凤难以置信地再度把目光投向了和她并坐的那个人,那个人也长着尉迟度的脸,但那脸上此刻拘谨而卑微的神气却已不再属于尉迟度。白凤又仰起头回望去,她身后的尉迟度将一手一动不动地停在她肩上,另一手抬起来,揭去了嘴巴四周的假须,抛落在地。

没有人不懂这无声的命令,番役们碎步后移,裹着詹盛言一同退出,连桌旁的那个“尉迟度”也起身而去。厅内只剩下白凤与尉迟度,冯敬龙余温尚存的尸体瞪着空洞的眼仁望向他们。

白凤自知自己的脸色不会比一个死人好看到哪儿去,她就那么空仰着一张失措震惊的脸,尉迟度则从上俯着她淡淡道:“满朝的叛逆余孽尚未肃清,防患于未然而已。”

白凤平复了一下心境道:“千岁爷爷英明远见,乱局中步步谨慎原是应有之理。只是那替身的相貌身材怎竟与爷爷酷肖至此,简直像孪生兄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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