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艳书1:一梦金(全集)(55)

作者:伍倩 阅读记录

那小倌人先从口中发出两声无言以对的“啊、啊”之音,又见机很快地一笑,放出平日里哄男人的软声向白凤撒娇道:“姐姐,人家是好意关心你呢。”

“哟,那是我误会了,我收回方才的话,”白凤也跟着放软了声调,“你也定会被粪泼的。”

这小倌人又被揶揄了一次,一下子把脸憋得通红,“姐姐,你怎么这么说人……”

白凤把手中一根快燃尽的纸煤往地上一丢,站起身,“去吧,回家蒙进被子里哭去吧。”

小倌人直气得双眼迸泪,却毫无还嘴之力,倒是她一个同伴伸手拦住了白凤的去路,“姐姐,我们不过是看你无端端被人拿粪泼,这才来——”

她的话没说完,一只手却被白凤夺进了手中。白凤抓着这一名小倌人的纤手端详一二,又往旁边一甩,“假的吧?”

小倌人马上攥紧了那手,手上一只足有鸽子蛋大的粉红金刚钻戒乱光四射。

白凤斜瞟着眼道:“这戒指是西洋国王进贡的,一样的做工只有两只,一只盛公爷送了我,还一只被太后娘娘赏给了长泰公主,你这只哪儿来的?”

女孩捂着手,犹自强辩:“我这只是,就是从珠市口……”

白凤嘘了她一声,“得,我可不和戴假珠宝的女人说话。”她向她摆了摆自己戴满了金宝戒指的手,就一手斜托着水烟袋迤逦而去。

她们三人之间这一场小小的龃龉已引起了注意,那头儿男客们正品鉴着一只宋代瓷瓶,围在外圈的倌人们却都三三两两地扭头向这边观望。白凤在这时站定,转过了半面对身后两个小倌人道:“我可说清楚,跟被粪泼了没关系,我的脾气一贯就是这么‘臭’。”

她白了她们俩一眼,绕过两盆半人高的丹桂,走到屋角一张矮几前,正待从一只锃亮如银的锡罐里新取一根纸煤,已有人抢在前头替她取过。

白凤抬起头,见詹盛言不知几时也来到茶几彼端,他亲手把纸煤在灯上引燃来为她点烟。白凤嘬着烟嘴一笑,他也对她笑了笑,就偏过脸叫道:“我说各位,唐阁老估计还得一阵子,咱们甭干等了,玩两圈吧。”

今夜内阁首辅唐益轩亦在受邀之列,但临时为公务所耽搁;他虽是陪客,到底是地位尊贵的“宰相”,因此主客詹盛言也不肯先开席,这时提议玩牌,无人不响应。例来贵官们聚会,赌博是少不了的,会馆早有准备,马上就有听差来布置桌子,又送上了各样赌具。

几把雀牌下来,詹盛言输了个一塌糊涂,大赢特赢的是他下家那一位,名叫闵厚霖。闵家祖上曾出过皇后,闵厚霖的父亲也做过一品大员,去世时加恩追赠了三等侯,就由闵厚霖承袭,此外他还担着户部侍郎的职位。

闵厚霖和詹盛言的交情很不坏,是互相开得起玩笑的朋友,这时他一边洗牌,一边就打趣道:“九千岁常常说,世家子弟多是来讨债的败家子儿,唯独盛公爷经营有道,把家业打理得蒸蒸日上。大家伙啊都管你叫‘财神爷’,可照在下看,你绝称不上是爷爷辈,顶多算是个‘散财童子’。”

詹盛言笑骂了一句:“我还就不信了,我同别人来,手气都壮得很,怎么一遇上你这克星就被卷得精光?来,咱们俩单独来把大的,一局定胜负,生死门。”

“生死门”就是要推小牌九。詹盛言是出了名脱手万金的贵介公子,而户、吏、刑、兵、礼、工六部素有个说法叫作“富贵威武贫贱”,户部是“富”字当头的衙门,身为副堂官的闵厚霖自然也是富得流油。这两个人要一较高下,登时把诸人全引来观战。

倌人们动手垒好牌,詹盛言就叫坐在身后的白凤替自己数出了一叠象牙筹子,一块搁在台面上,“才我拢共输了你多少?总有一万吧,我再押一万,你有本事就全拿走。”

闵厚霖颐方面丰,面貌稳重,两眼里却直闪着精明,“赌钱没意思。王府井大街有半条街都是你的,输了,你就把那一百多栋房子的地契全给我。”

“我要赢了呢?”

“我把剩下那半条街也买下来给你。”

一群小倌人们全发出了惊呼声:“这么豪的赌本!”白凤却在后头直拽詹盛言的袖子,他轻轻拨开她,头也不回,“我让你连庄。”

闵厚霖也不废话,当即抓起了骰子掷出去,打了一个“九自手”。他自己抓起第一副牌,翻开来两个六点,是一张天牌。詹盛言也抓了牌,两个一点,恰是张地牌。众人屏息凝神,只等着看闵厚霖的第二副牌。闵厚霖嘴里念叨着“双天、双天”,手指扣着牌一摸,颓然掷下。周遭哗然,这一副是四五点红九,与天牌凑在一起不过是“天王”,只算一点,眼看庄家是赔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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