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芳华(34)

江振岐当时便劝过她多次:“如今你后悔了?”

“不后悔。”江绘慈摇头,“只可怜了小嘉,我的不幸是我自找的,她的不幸却是我带来的,我没脸见她,不愿与她亲近,正是怕自己后悔。”

她出嫁时信誓旦旦对母亲说此生无悔。

她绝不能后悔。

“人各有命。”江振岐安慰他的妹妹,“何况在我看来,小嘉比你通透得多,很懂得情深不寿的道理,也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不可能会步你的后尘,无需多想。”

*

冯嘉幼无聊的坐在新房里,以为谢揽很快会过来,因为外面那些宾客他不认识几个。

但他竟然硬生生拖到晚上才回来。

而且一直在门外徘徊,几次三番想敲门,又忍住。

冯嘉幼算是明白了,自己讨来的彩头一点儿没能触动他。

她也不吭声,由着他在那里踟蹰。

“姑爷?”门外也不是好站的,两排仆人正齐刷刷盯着谢揽。

嬷嬷上前塞给他一杆秤:“姑爷,咱们本该在旁边伺候着,小姐说您脸皮薄,奴仆们便先退下了。”

说退下,却还站着不动。

赶鸭子上架,谢揽唯有提着那杆秤推门入内。

新房内燃着红烛,贴了喜字,摆满了喜果点心,桌上还有合卺酒。

谢揽巡视一圈,看无可看,最后才将目光锁在位于内室的新娘子身上。

冯嘉幼着一身红装,正罕见的安静坐在床边。

谢揽朝内室走去,一鼓作气,用手里的称挑开她的盖头。

盖头落下时,冯嘉幼仰起脸来,娇艳的容颜在谢揽眼中逐渐清晰。

他忽地想到今早上松烟未必是取笑他,或许中原人穿着这大红色的婚服,的确是要平时惊艳许多。

意识到失神,他忙转身朝外间走:“是不是要喝合卺酒?”

冯嘉幼起身跟过去,一言不发的与他交臂举起合卺酒。

谢揽正要喝,冯嘉幼突然道:“我在这酒里下药了。”

谢揽的动作只稍微一顿,知她又戏弄自己,仰头一饮而尽。

冯嘉幼这才满意的喝下:“谢郎越来越了解我了。”

放下酒杯,冯嘉幼正想着下一步该做什么,谢揽忽地将她打横抱起,步入内室,扔去铺着红褥子的床铺上。

这是冯嘉幼完全不曾料到的,头一个念头就是他真被下药了?

她本在想如何哄着他就范,他真行动,她竟会心慌,一时间羞的想钻进棉被里去。

谢揽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站在床边,一手扶着床架,低头盯着床铺上局促不安俏脸泛红的美人。

专注之下,他的额头开始凝出汗珠。

等时候差不多时,对着冯嘉幼长吁短叹:“你我已是夫妻,虽然难以启齿,我也必须告诉你一件事。”

冯嘉幼褪去羞涩:“嗯?”

谢揽:“我有病。”

冯嘉幼不明所以:“什么?”

“下午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从前得过疫病。”谢揽白皙的脸开始泛红,“痊愈之后留下了病根,只要一对女子有……想法,我就会……”

不必他说,冯嘉幼已然瞪大眼睛,看着他脸上、脖颈上,但凡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出现大片红疹。

怪吓人的。

他自己也挺痛苦的模样,转身去了外间,背对着冯嘉幼。

冯嘉幼心中起疑,但下午他说起感染疫病的事儿,并不像说谎。

“哪有这种病根?”她闻所未闻,只听说有人对猫毛狗毛敏感。

谢揽不答,摆出落寞的姿态。

冯嘉幼沉吟片刻,从床上起来:“总有办法治,你别灰心。”

见她信了,谢揽背对她长长松了口气。

松烟这药果然有用,只要动了欲望就会出疹子,这张脸现在根本没眼看了。

冯嘉幼问他:“那你这样难受不难受?”

谢揽怀疑自己若说还行,她会吹灭了灯,说黑灯瞎火的看不到就万事大吉。

“难受。”谢揽闭上眼睛,“越动情越难受。”

他走去书案前坐下,取过一本书,一副唯有读书方能令他冷静的态度。

冯嘉幼也走过去,掀开琉璃香炉的盖子,为他红袖添香:“既然如此,漫漫长夜,谢郎咱们聊一聊?”

“聊什么?”谢揽低头假装翻书。

冯嘉幼伸出手,将他翻开的书册阖上,同时轻启朱唇:“聊聊那个令你知道自己有这病根,让你越动情越难受的女人啊,我实在好奇得紧。”

谢揽稍稍怔愣,旋即脊背绷直。

心道完了,竟忘了这茬,该死的松烟想的破办法,新婚夜这不是公然挑衅吗?

冯嘉幼绕去他对面,眼睛虽弯成迷人的月牙,眼底却晦暗不明的,像是在说,今晚若不交代清楚,小心我让你喜事丧事一起办!

第19章

承诺.

谢揽后悔了。

若是肯对父亲低头服软, 应是能将当年滇中粮仓的真相问出来的。

非得倔着跑来京城受这份罪。

谢揽低头避开她的视线,沉默不语。现在该怎么办?编个女人糊弄过去?

他装哑巴,冯嘉幼也不着急,搬了把凳子过来坐下, 与他不偏不倚的对脸。

她倒不是恼火谢揽从前在蜀中有一两个红颜知己, 惹过几段风流债。

以他这般才貌并不意外, 可在两人的新婚之夜提起来,冯嘉幼受不了。

谢揽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 有些迟疑。但转念一想, 借机编一个念念不忘的心上人,正好可以与她拉远距离。

他开始在脑海里“编”。

冯嘉幼却道:“公平一些, 我先说。我解释过自己与沈时行的关系,但其实与我纠缠不清的是裴砚昭。”

谢揽早就知道。

冯嘉幼微微垂着眼:“之前出城爬山的路上, 你问裴砚昭是不是欺负过我,我撒谎了, 其实爷爷去世后的这几年, 他将我欺负的很惨。尤其是及笄之后的那半年, 我几乎夜不能寐, 生不如死。”

谢揽倏忽从书案抬头, 脸上原本的窘迫逐渐消失,等着她说下去。

“别看裴砚昭如今在京城算个人物, 其实很久之前, 他是爷爷为我挑选的童养夫……”

冯嘉幼仔细讲给他听。

有以牙还牙的意思,但原本也打算往后寻个机会告诉他。

谢揽必须知道她和裴砚昭之间的过节, 因为与她成亲, 他也会成为被针对的目标。

“我知道, 我与他的恩怨将会连累你, 应早些告知。但很矛盾,你若不娶我,这些隐秘之事又不便告知。”

说完之后,冯嘉幼瞧见他手底下的书册被抓成一团。

而他脸上的红疹已经退去,容色凉飕飕的,令冯嘉幼转头看一眼窗子合拢了没有,是不是寒风透了进来。

“谢郎怕了?”

谢揽是在怕,怕自己会忍不住脱去喜服换上夜行衣冲去玄影司,当着裴砚昭那一干手下的面再给他一刀!

若不是要守着冯嘉幼,以他的行事作风真的会。

寻常友人他都会帮忙出这口气,更何况是他此刻的妻子。

谢揽抱起手臂,向后微仰,后背紧贴着椅背,有将自己圈住的意思:“你说裴砚昭和冯家有仇?”

“上次爬山时沈时行告诉我的,说是与我父亲有仇。”冯嘉幼现在还不能将千秋同盟会的事情告诉他,“我爹从前在刑部做事,估摸着判过他的家人。”

谢揽蹙起眉,想起令二叔自我流放的那件错事,莫非和裴砚昭有关?

那件错事是几个人一起做的,包括沈邱。而裴砚昭被沈邱收养,确实有可能。

可二叔还说此番冯嘉幼遭遇的危机与那件错事有关,又不像裴砚昭。

谢揽并不是很擅长动脑子分析,却答应过二叔不能透露给冯嘉幼,心中烦闷得很。

原本他是站在二叔这边的,只顾着心疼二叔好端端一个探花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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