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臣(20)

作者:木白苏 阅读记录

江稚鱼只觉得他的嘴比院内的石头还硬,什么样子了还想着瞎扯皮。

“朝贵,取酒来。”他朝外吩咐了一句。

江稚鱼立时道:“你明日还要去与那些贵女相见呢,还是不要饮酒了,到时一身酒气可不好。”

简是之眸光顿时亮了亮,右手一下搭上江稚鱼尚未收回的手,一使力站起了身,同时也将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进。

两人相距不过分毫,简是之嘴角微微一牵,似带着笑意低低道:“江大人怎知本王明日要与贵女相见?”

江稚鱼感知到两人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气氛,顿时红了脸,垂目不言。

简是之又故作恍然悟道:“本王知道了,江大人莫不是暗中打探本王?”

他又忽而凑至她耳畔,温声道:“怎么,就如此关心我?”

第17章 、清月无尘

他温热的呼吸扑在江稚鱼耳畔时,她瞬时一惊,转眸却正对上他缱绻挑弄的双眸,她只觉耳尖都烫了起来,也不顾礼数,下意识双手向前一推,隔远了两人。

“没有……臣只是偶然听得宫人闲传。”她弱弱辩道,故作沉静下却满携慌乱。

简是之唇角一牵,意味深长道:“本王这前脚刚出正阳宫,那些宫人竟都知晓了,还如此巧合的,不偏不倚正传到江大人耳朵里……”

江稚鱼垂首而立,心内阵阵涟漪,她只能尽力敛神屏气,不使他看出自己此刻的方寸大乱。

“王爷,酒来……”朝贵一手提着一坛酒,快步而至。

这尖锐的一声,正巧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微妙氛围。

江稚鱼不由朝他投去感激的眼神,他此刻出现,当真是恰如其分。

简是之却阴下脸色,朝贵向来不懂得察言观色的道理,看来日后是该好生教导了。

简是之接过朝贵递来的酒坛和酒樽,反手扣住江稚鱼的手腕,还未待她反应,便径直出了殿外。

简是之扯着江稚鱼大步流星,直转过了几处角门水榭,终在东角一隅停下。

江稚鱼望了望四周,并未掌起灯,幽暗之中倒越发衬得月明星亮,清晖一片洒落在二人周身,伴着点点萤火流光,好似天地一瞬间静了下来。

她不由暗暗惊叹,实在想不到宫中还有这般悠然之地。

“随我来。”简是之又拉起她的手,转入了一阁楼之中,入了内里便见有一梯子直通而上,不待停顿,简是之便搭上了脚,几下爬了上去。

江稚鱼亦跟在他身后,至阶梯尽头时眼前豁然一亮,她惊觉自己此刻正位于一五层楼阁的屋顶,而她脚下,便是整个皇城。

她不由怔愣,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立于如此高处。

简是之见她呆在原地,便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朝她略一勾手:“过来坐。”

江稚鱼这才从满眼的旷远之中堪堪回过神,脚踏过檐顶的砖瓦,小心翼翼走至简是之身侧而坐。

她战战兢兢开口:“王爷,在宫中坐于檐顶之上,可是不敬……”

简是之莞尔,心内暗道,知道不敬不也还是坐了下来,这位小江大人,生得娇娇弱弱的,却有个通天的胆子。

他伸手乱揉了一下她的头,笑道:“无妨,若是真有人瞧见,本王便说今夜伴在本王身侧的是朝贵,左右你们两个身形差不多,旁人远远见了也分辨不出。”

江稚鱼暗笑,想来这些年,朝贵过得也并不是那么顺风顺水,必要时还要被自家主子推出来背锅。

简是之斟满一樽酒,手刚朝江稚鱼那里伸出,忽而忆起了什么,霎时又收了回来。

对上江稚鱼惑然的双眸,他只微微一笑,淡淡道:“江大人的酒量……还是算了。”

上次醉酒时的景象顷刻间涌入江稚鱼脑中,她不禁尴尬笑了笑,心中暗道眼下确实莫要饮酒了,否则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不死也残了。

简是之兀自饮尽杯中酒,长长吁出一口气,双手背后撑在瓦片上,漫无目的地扬起头,贪恋晚风拂面的阵阵清凉。

清月无尘,月色如银。

远处古树的枝丫交互横斜,如一只大手,托起幽幽天幕。

简是之欲将白日里的一切尽数抛诸脑后,只好寄情于掌中酒樽,一杯饮下又紧接着续上一杯。

江稚鱼眼瞧着他杯杯饮尽,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架势,出言拦道:“王爷您莫醉了。”

若是醉了,她总不能将他独留在这屋顶上,可依她的身量气力,又如何搬得动他。

简是之晃了晃酒樽,泠泠道:“这点分量,可醉不了我。”

他又饮了几杯,便将那青瓷酒杯随意丢到了一旁。

四下顿时沉寂下来,只余三两声子规啼鸣,似在对月饮泣,凄怆而绵长。

江稚鱼独独望月良久,不知不觉便将目光投向身侧之人,她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他,他微抿薄唇,脸侧的棱角清晰分明,只是他清冷的身影,在这淡泊月光下越显单薄寂寥,好似一颗随时会隐去的星子。

“王爷……”江稚鱼不自觉出声唤他,幽夜的沉默突然被打破,突然到连她自己都未料到。

“嗯?”简是之回眸瞧她,幽沉的眸底泛起点点水雾。

她怔怔与他对视,心内软了又软,温声道:“王爷您,在想心事?”

简是之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问,愣了一瞬,旋即不甚正经道:“江大人如今胆子越发大了,君主的心思都敢揣度。”

江稚鱼暗暗笑了笑,她忽然觉得自己从未离他如此近过,昭昭明月之下,在他唇边的勉强笑意之中,她读懂了他的心事。

她不再去看他,只垂首敛眸,半晌,淡淡道:“您若有心事无处说,但可说与臣,臣虽愚笨,却会尽力体悟的。”

简是之心内一顿,侧目瞧她良久,清冷的眸底渐渐浮起点点星光。

他忽而一笑,道:“本王在想的事,你知道,你也并帮不上什么忙,况且这深宫之中的事,你还是少卷进来。”

江稚鱼抬眼望向他,正巧与他四目相遇,她自顾自道:“看来世人都错了。”

“他们都道宫廷中的齐王殿下是满天下最最玩世不恭、落拓不羁的人,世人暗讽你不务正业、无所事事,实则是羡慕你能够呼风唤雨、求仁得仁,但他们不知晓,传说中那位堪比无事小神仙的齐王殿下,也会有困顿不堪的时刻,更可怜的是,他悲伤无助之时,身边唯一能陪着他的,只是两坛陈酿。”

她深深瞧进他的双眸,淡淡道:“再强大孤独的人,也总有不愿意一个人的时候吧。”

简是之怔怔瞧着她,听她兀自说完,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似要将她烫出一个洞。

她说的对,万人之上的齐王殿下,却连一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他终叹息一声,低低开口:“此处本是要建作藏书阁的,只是后来未待竣工便被舍弃了,这些年不曾修葺便荒废了下来,我也是偶然遇见的,幼时常藏在这躲避陈尚书的戒尺,久而久之,不论遇了什么,总爱藏在这。”

“梯子是我偷偷放的,而这上面的风景,从前只有我知晓,如今添了你一个。”

江稚鱼莞尔笑道:“那如此说来,堂堂齐王殿下的秘密,岂不是被我知晓了?你说这事我若是讲给朝贵听,得收他多少银子?”

江稚鱼飞扬着神色开玩笑,却忽而发觉简是之看向自己的眼神不知何时变了。

他就那般唇角挂笑静静望着自己,眸底的点点星火似是越发燃了起来。

江稚鱼急忙撇过眼眸,却不过一瞬,简是之伸直身子径直凑了过来。

两人之间霎时不过咫尺之距,江稚鱼心跳顿时不可抑制地狂乱起来,她定定低垂着头,不敢抬眼看他。

未几,头顶传来简是之低低的声音。

“原是只流萤。”

江稚鱼这才堪堪扬起头,见他手心一点荧光,是方才从她发梢取下的一只萤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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