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臣(47)

作者:木白苏 阅读记录

对上他那深若寒潭的眸子, 江稚鱼没来由微微一抖, 她干笑了笑,也不知为何,“很熟”两个字已到了嘴边, 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有点尴尬,简是之就那般满带压迫性地垂目望着她,而她则是紧紧封着嘴不知答些什么。

半晌的沉默过后, 江稚鱼才深吸了一口气, 一咬牙伸出双手将他轻轻往门边推, 边大声笑着说:“王爷还是快些回宫命朝贵赶去送秦王殿下吧……”

这小丫头, 竟要赶自己走。

简是之眸底的颜色又沉了沉, 可回眸对上她那抹明暖的笑意时, 他又实在无方, 只无可奈何地应下了。

夜幕渐沉,月上柳梢之时,宫中各处已掌了灯,流光缥缈,莹莹点点,虽未至大年,却似比年节时更繁闹些。

众王公臣卿皆落了座,一道向上首之位的皇帝与皇后施礼敬酒。

皇帝慈笑颔首,将杯中醇酒一饮而尽,而后道:“今夜是家宴,咱们自不论君臣,众卿不必拘礼,尽兴便好。”

众人道是。

叶内侍恰逢时宜地拍了下手,便有两行宫廷舞女自殿门堪堪而进,朝上位微微见礼后,伴着悠悠乐律之音,摇曳起优美舞姿。

乐舞一起,众人自也不再拘着,都兀自酣饮起来,不时与身旁同侪笑说一番。

酒下了一两杯后,兴致已起,便有几人端着酒杯绕过几步转到简昀之面前,朝他举杯笑道:“殿下初登储副之位,当真可喜可贺。”

简昀之只微微笑着,依次接过那几人敬来的酒,一下饮尽。

“殿下果真爽快。”刑部侍郎抚掌笑道:“大梁能有殿下这样的君主,自然是得天祖护佑,臣等亦甘愿誓死追随殿下,日后若有不识不懂之处,还望殿下不吝赐教一二。”

简昀之唇角笑意不减,眸色却冷淡抽离得很,他只是静静瞧着面前这几人的热情谄媚模样,他知晓,历朝历代的高位者,大抵都要经这么一遭的。

择木而栖,择主而忠,这是千百年来的人之本能。

他微微笑笑:“各位大人当真抬举本宫了,尔等皆是人中龙凤般的人物,大梁日后要仰仗的自然是你们,若真有什么不解的,想来本宫也没得什么拙见,咱们还是一道求问陛下的好。”

这话正正好将那几位抛出的钩子避了过去,简昀之虽初至宫廷不久,但观前朝史书,却也知晓,较那天子之位,更难坐的,便是他这东宫之主。

与朝中众臣工的关系,保留个不远不近的则是最好,少了,免不得背离人心,而多了,更避不得为主上所惮忌,故而这一来一去的分寸,恰是历代被贬太子所栽倒的地方。

他这话一出,那几位老臣皆是面面相觑,一时也摸不透他是真不懂,还是故意避开话题,不过他这般说辞却也着实叫人挑不出错处来,他们只好陪着笑点头称是。

见那刑部侍郎迟迟不归己位,简昀之看出他不是个好打发的,也不犹豫,当下抓起案上酒樽,起身绕过玉案三两步便走至对面简是之面前,兀自与他碰了杯,朗声道:“见你今夜至此一直心不在焉的,可是有什么心事?”

简是之这才收回在偌大宫殿内一直乱转的眸光,沉下面色来瞧了瞧他,又越过他看清了他背后的情形,回道:“我看是二哥,不堪其扰吧。”

他将杯中酒饮尽,又道:“不过令太子殿下先来寻臣,倒是臣的不是了。”

虽听出他话音之中的不悦之意,亦知晓自自己回宫始他便不甚敬重自己,可简昀之却未生出一点火气,而是上前几步凑近了他耳侧,低声道:“他在外面。”

简是之恍然一愣,随即便知晓了他说的那人正是江稚鱼。

可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找江稚鱼?

简昀之唇角不自觉勾起,其实那日江宁初见,他便隐隐看出自己那弟弟似乎对江大人很有些心思,只是这两人是否你情我愿,他便不知晓了。

“江大人来得晚些,将入殿内时正逢着萧将军离席而出,我瞧着两人像是很熟稔,便也就由着他去了。”他解释道。

只是萧将军这三个字一出,简是之的心弦忽而被猛然一扯,入殿这许久,他一直前后左右顾看,追随江稚鱼的身影,却终未得见,他本还稍稍欢欣了些许,以为那什么南星哥哥在她心中不过如此,是配不得她为了他而来一趟的。

可万没想到,他在此间急忙寻她时,她竟已在殿外与人撞到一起了。

简是之心中翻涌酸意再也抑制不住,也未与叶内侍知会一声,当即迈起大步就离了席。

只留下简昀之仍旧举着杯望着他急急远去的背影,轻笑着摇了摇头。

夜色无尽美好,遥遥月光洒将在周身,江稚鱼与萧贺并排立于院内一隅,自重逢始便一直笑说不停,大都是江稚鱼在道着她入宫以来的趣事或烦心事,而萧贺只是静静听着,边颔首应和边出言几句宽慰着。

待到江稚鱼终于将这一整年在宫中发生的大大小小事宜都说尽后,她便询问萧贺这一年在边地可有什么趣事。

萧贺只柔着眉眼,温声开口道:“芝芝,边地这一年,我很想你。”

江稚鱼恍然一愣,叫他讲述些有趣之事,他怎的突然道起思念来了。

不过她亦是冁然一笑:“我也想你,你都不知晓,这一年里我平白受了多少那齐王的气,他……”

萧贺无奈打断她:“……齐王殿下,你和他,很熟识吗?”

他实在很不愿意在唯有他们二人时提起什么旁的人,可自打他们见面,她便三句不离那齐王,好像她身上发生的什么欢喜的恼人的事情,皆是有他的参与。

好似他们相识这几月,竟胜过了自己与她的数年。

江稚鱼猛然怔愣,随即尴尬笑笑,抬眸瞧着他,弱弱出声道:“怎么了……”

萧贺温温笑笑:“没事。”

忽而一阵晚风拂过,吹落片片枯叶正巧打在江稚鱼肩头,萧贺瞧了,立时上前抬手替她拂掉。

只是他这般举动,远远地正落进匆匆负气赶来的简是之眼中。

他瞧见的是,萧贺离江稚鱼那般近,又带着如此说不清道不明的悠悠情意。

“萧将军!”他什么也顾不得想,当即高呼一声,打断了两人的彼此注目。

江稚鱼与萧贺皆齐齐转眸望向他,眼见着他大步走来。

简是之直直站定在萧贺面前,一把扯过江稚鱼的手腕,将她扯远了萧贺几步。

萧贺也沉下了面色,十分不情愿地朝简是之虚虚一行礼:“臣萧贺见过齐王殿下。”

简是之对他早已生出敌意,当下只没好气地道:“萧将军是吧,将军久未回京,想来是不大懂得宫中的规矩,那本王便好意告诉你,万望你记得,本王是君,你为臣,本王的人,不是你能随意染指的。”

言辞之中满带着的帝王压迫之息,令江稚鱼都不由得心头一颤。

萧贺却并不怵,反而浮起一抹笑道:“王爷说笑了,臣虽长久不在朝中,却也是知晓,芝芝是东宫属官,绝非齐王殿下宫中,况且臣的表妹,何时竟成了王爷的人?”

简是之冷笑一声,声色冰寒至极:“萧将军的意思,是要与本王抢人了?”

萧贺直直正视他,薄唇微翕吐出一个字:“是。”

“你好大的胆。”

江稚鱼已感受到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又一瞧简是之,见他虽仍旧面色不改,可眼眸之中的弑杀之色却已然清晰可见。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他怒意至极时的样子。

萧贺自然也瞧出了他登顶的怒火,仍旧满带挑衅之意地微微笑道:“瞧王爷这神情,倒像是想斩杀了臣。”

“但臣如今刚获战功,连加三级,且年后征东之事陛下已点了臣为主将,臣只是劝王爷,还是多思虑思虑,瞧瞧眼下局势,您还会这般想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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