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臣(92)

作者:木白苏 阅读记录

“有我在呢,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又以我的私心将你困住了,我着实是可恨的。”

“不是的,若真说有什么东西将我困住,那也从来不是你的私心,而是我的,真正困住我的,是我的私心。”

是我私心里对你的一世爱慕。

封后大典后的头一件事,是简是之下令废除了殉葬制度。

他曾对江稚鱼许诺过的,从来如此的事情,他偏是要有些是不一样的。

而第二件事,他在京郊亲手为拓拔昭月立了一座墓,里面葬了他凭记忆画下后又命内府连夜赶制出的那件她最爱的红衣。

随之一同入葬的,还有一枚刻有他名字的玉佩。

那日他在她墓前坐了许久,直到日头西斜,饮完最后一口酒后,他道:“小骗子,是你先失了信,我不与你一般见识,我可告诉你了哦,我叫简是之,你最好永永远远记得。”

“因为我也会永远记得你的名字。”

战后急需处理的政务太多,重逢后江稚鱼与简是之两人却是没什么时间相见的,简是之整晚整晚地宿在垂拱殿里,睁眼是奏章,闭眼是令旨。

终有一日,他那身体承受不住,旧疾复发,深夜里急召了所有的御医来救治。

当时简是之带兵与西境交战时,曾遭敌方一箭伤及肺部,然伤口处理得及时,箭头又容易拔出,之后涂了几日的药也就无事了。

今朝猝然发作,倒是将人吓坏了。

情况似乎不容乐观,御医将实情一五一十地告知江稚鱼时,她当即眼前一黑便栽倒了过去。

原是当初射入简是之体内的那枚箭头藏有剧毒,那毒不比寻常毒物,大抵是西境特有,进入人体后不会立即毒发,而是慢慢侵及内里,蚀骨入血,待到漫布全身后才会使人显出症状来。

而简是之身子本就虚弱不堪,这毒发作得也就更快了些。

更要命的是,这毒奇特,谁都没见过,太医院一众御医们不眠不休翻遍了所有古典医籍,却是找不到半点破解之法。

或者说,此毒根本无解。

得到了最后答案后,简是之只是平静地,仍旧如往常一般在垂拱殿待上一整日,处理那些必需的事情。

只是他要逼迫自己更快些,因为太医说他最后的期限是不到一年。

有时他甚至会觉得这是件好事,提前知道了自己的死期,他好有足够的时间来与那些他爱的人道别。

江稚鱼却没他那般坦然,她不知已哭晕过多少次,才最终接受了这个现实。

两个相爱之人,生生分别十一年,团聚不过几月,却只剩下不到一年的相守。

命运本将他压下谷底,却又将他抛起,而到了最后,却终究没有怜悯他。

那种失而复得又失去的感觉,直欲将人生生逼疯。

转眼到了年节,大年初一的清晨,扑簌簌落了一地的雪。

简是之好容易歇了歇,便随江稚鱼一同出来赏雪。

他们一路从正阳宫往齐王宫走去,今日宫人们都得了假,大清早的并无人出来,周遭便安静下来,只听得落雪的声音与脚踩雪地的咯吱声。

瞧见齐王宫匾额的一刻,两人心底都是一阵触动。

半生已过,将至不惑之年,如今再抬眼望见王宫门前的那条小路,不由得便想起许多许多年前,纨绔桀骜的齐王殿下与女扮男装的小江大人。

犹记得那时他在老师那挨了打,正是在这条路上遇着了她,便出手拉住她,硬要她去为他涂药。

只是白驹过隙,过往种种,却都好似昨日才发生一般,叫人忘不掉、舍不得。

简是之牵着她的手,又往宫门走去,这雪落得愈发大了,宫门处已积了厚厚的一层。

简是之慢慢走过去,缓缓蹲下身子,抓了一把雪握在掌心里,低低念着:“瑞雪兆丰年,今年该会有个好收成。”

江稚鱼在他身后几步远处静静看着,一下就酸了鼻尖,转过头对淡竹道:“今日天寒,陛下穿的少,你去取件狐氅来。”

简是之揉搓着手心里的雪,仍旧背对着江稚鱼,道:“这十一年,多亏有你,你将婕儿和程儿养的很好,程儿是做君王的苗子,大梁后继有人,我也便能安心合上眼了。”

江稚鱼静静听着,只瞧见他的背影沧桑又颓唐,一阵风吹过,他身子便不受控地轻轻颤了颤,就好似他掌心里的雪花,轻轻一触碰,便立即融化了。

而她在他身后捂着嘴,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淡竹拿着狐氅急急忙忙跑过来,便见江稚鱼满面的泪痕,连忙道:“娘娘,年节时可是不好哭的,您这是怎么了?”

江稚鱼极力忍住眼泪,轻轻叹息一声,道:“我没事。”

“我只是……再也寻到秦淮河畔的那个翩翩少年郎了。”

第77章 、酒酽春浓

“娘娘, 皇上的吉地透水了。”

江稚鱼刚起身梳妆,内府的主管便入内请安了, 开口头一句便是这个。

江稚鱼描眉的手微微一顿, 一双娥眉已是蹙紧了,心中很是不悦。

简是之旧疾复发后礼部连同内府的那帮人便如狗嗅到了骨头一般,一刻不停地开始建造他的陵地。

年后尚未出正月, 因这事来正阳宫烦扰江稚鱼已有好几趟了。

整日的催促,好像多巴不得人死了一般。

江稚鱼当下没忍住脾气,手一扬便将那根描眉笔甩在了那内侍的头上, 道:“催命吗!大过年的也不叫人安宁!”

她这突然起来的脾气倒是令淡竹吓了一跳, 她跟在江稚鱼身边这么多年, 却是头一次见她对下人发这样大的火气。

淡竹手脚麻利地将眉笔捡起,对那内侍使了个眼色, 示意他万莫多说, 赶快退下。

淡竹是了解江稚鱼的, 她并不是放任情绪的人,而方才突然爆发,到底是有原因的。

陛下剩下的时日不多了, 这是江稚鱼怎样都无法面对的事,偏偏内府那帮人又一次次将这血淋淋的真相撕碎了,呈到她面前。

江稚鱼闭了闭眼, 平静了一会儿, 才道:“陛下呢?”

淡竹道:“陛下已经连着五日都在垂拱殿内, 还有太子殿下陪着。”

江稚鱼点点头, 与她所想无二, 他到底是放心不下这天下的, 在那一日到来之前, 他应是打算将他此生所有的论道都讲与太子。

“陛下今日的情况……还好吗?”

淡竹沉默了一瞬,答道:“不太好……早些时候朝贵来送过一次话,说陛下昨夜至今晨不停地咳,亦时时咳出鲜血来,请太医瞧了也是没什么法子……”

“朝贵还说……说……请娘娘心里有个准备……”

后面的那一句淡竹实在说不出——陛下的大限,怕就是这一两日了。

只是到了这时,江稚鱼反倒哭不出了,只是觉得痛,很痛很痛,痛得连呼吸都费了力。

江稚鱼怔怔地在妆镜前痴坐了许久,随即道:“你且去问问,宫里有没有祖籍江宁的宫人,会做江宁餐食的,若是有,便即刻请到正阳宫来。”

“是。”

终于在后宫里寻到了一个,是宫里的老人了,宫人们都唤她张大娘,老家便是江宁的,江宁菜式与小吃都会做些,最拿手的是江宁最经典的一道桂花糖芋苗。

张大娘是宫里干粗活的,也是头一次被皇后娘娘召见,当下也有些激动,连说着要给皇后娘娘烧一桌子饭菜,保准让娘娘尝到最地道的江宁口味。

江稚鱼将她带到了膳房,却并不是让她烧饭菜,而是请她教自己做,就做那道桂花糖芋苗。

这算道甜食,与那些名菜相比,倒是简单许多,她也更易上手些。

可江稚鱼到底是从没进过后厨的人,又定要追求口味的一般无二,是以等她终于满意时,已是夕阳欲沉了。

江稚鱼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将一碗热腾腾的桂花糖芋苗装在了食盒里,便往垂拱殿而去。

上一篇:禁庭春 下一篇:捉鬼囧事III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