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的拳头“咯吱”响了一声。

易明月猜想是“炉鼎”这个词刺激了叶淮，“三哥，这是事实，你要接受。”

叶淮语气平稳，仿佛刚刚破功的人不是自己，“我知道。”

到现在为止，易明月已经告知了很多事情，和她与江岚多年前的猜测也能合上，因此江祝迫切想知道更多的信息。

易明月：“我算过很多次他的身份，数也数不清，但倚霜轮每逢此刻就像在磁矿中的罗盘，所有的指向都模糊不定，只有一点能确认，也是我推测出来，魑魅……大概率不是人，而是鬼。”

这点与在泊羽雪山袭击叶淮的无面人身份不谋而合。

有身份的鬼，江祝不由自主想到了月小楼，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只是不能求证，因为或许连月小楼都不知道。

“我也想过，为何祝姐明明已经是鬼王，却有鬼不听号令而作祟，但规则既然是规则，可以遵守，亦可以打破。也许这只鬼同寻常的鬼不同，足够逃出鬼王的桎梏。

“所以现在更迫切的是，我不能让他真的得到祝姐，否则生灵涂炭，不过是时间问题。”

叶淮：“怀有异心，若魑魅察觉，杀你，或杀莲华，你当如何。”

“我有办法替姐姐死。姐姐是最正统的修士，她的心比我坚定，她要护的，我替她护，我也不会让她死。”易明月毫不在乎自己这条命似的，替死也说得浑不在意，“不过我发现，魑魅虽然几次三番威胁我，但除了山崩那一次，我姐姐始终安全无虞。甚至在他出现后，我姐姐几乎没有受过伤，即便在群英大会那样的险境中，她受的伤也算不上致命，人鬼的战役打响后，也是如此。”

易明月表情古怪，“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奇怪，但似乎他出现后，我姐姐就没有性命之忧。”

这不能说奇怪，简直是荒唐。

但是易明清是易明月的亲姐姐，易明月的话自然是向着易明清，即便这样，也能感觉出那点异常。

难道易明清有什么不同吗？

江祝摇摇头，“可是明清现在昏迷不醒。”

“可她未死，魑魅心狠手辣，会独独放过我姐姐吗？若是真的认为我有二心，直接杀死不是更能让我痛苦？”

“这……”

易明月：“这件事我想了许久都未想明白，便不想了，说回以前。我想要制止他，但暂时没有好法子，而祝姐你那时被掳去鬼界，魑魅就显而易见地焦躁起来。他是鬼，但不能入鬼界，这或许与他身份有关，我猜想他也许是幽冥的鬼，而非隶属暗渊的鬼。”

江祝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易明月当真不愧他们这一辈的天才之名，抽丝剥茧可以如此简单清晰。

幽冥鬼……

“但这对我来说几乎无用，幽冥鬼记载稀少，不足以作为我对抗他的突破口。后来，祝姐你回来了，百家会审后困在伏明裂谷，魑魅有很长时间没有找过我。”

那个时候，魑魅应该在想方设法地试图接近她，否则这花了血本种下的鬼冥，岂不是浪费了。

“那段时间我不敢松懈，我不认为魑魅会另寻出路，对祝姐他一定势在必得。只是这样的事，他亲力亲为，我无法知道他的动作，所以借着探视的机会，见过祝姐。”

江祝：“你察觉了什么？”

易明月：“第一次见，有姐姐陪同，我不敢有其他动作，那时候祝姐你情绪很不好，整个人状态低落，我不确定究竟是因为你心绪不宁还是因为旁的原因。”

那段时日……她和叶淮吵架了。

江祝回首时，叶淮正看着她，就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

与叶淮的矛盾勾起了她心里所有的自轻自贱，因而不愿见任何人，尤其是江家人。而那时易明清搬出了易明月，她拒绝不得。

“后来我听说，阿祈与你用耳螺通信，他每日乐此不疲，我便知道你会振作起来。但是我不能轻易穿过潇风门到伏明裂谷去，就借着一次探视来看你。

“去之前，我还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办。但是见到祝姐你之后，我知道我必须开始动作了。”

江祝心里一紧，“怎么了？”

“我不知道魑魅用了什么手段，我用禁术附在眼睛上，发现祝姐你原本应该转化的鬼气浓郁了很多，我猜想过也许你是为了符合鬼王这个身份，才将力量又转化回去。但是那天我与你聊了很久，那鬼气是在变化的，尽管时间不长，但我能看出来，它在变少。”

咻。

江祝脑子里猛然回想起十年前，她暗地里与俞折孟姜通讯，信号不太稳定，有时会断断续续的。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转化鬼气，加上身处结界之中才导致的，从未深究，也许她下意识以为幕后人的手不会悄无声息地作用于她，在潇风门的眼皮底下。

江祝越想越懊悔，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一百遍一千遍拷打自己。若是当时再谨慎，再细心一点，或许之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叶淮看出江祝的情绪，同样蹲下身，拍拍她，“不要自责。”

“没错祝姐，你不需要自责。敌在暗我在明，还有一个要帮他隐匿行踪的我，一切的发生都是顺理成章的。”

“你继续说。”

易明月继续道：“我想我要找一个机会，让祝姐你从结界里出来。这想法很冒险，因为外人突破容易一起被针对，目标太大了，所以最好是祝姐自己打破结界出逃。所以那天我给祝姐带的东西里混入了我布置的阵法，会在祝姐你接手时转移到你的身上，结界内不能作用，只要你出来，我就能把你转移到其他地方。”

“所以这个契机……”江祝一愣，“……是二叔的死？”

易明月：“是。但是祝姐，请你相信我，江谷主的死我没有参与，我不知道为什么江谷主会出事。”

“我信，我信。”江祝相信易明月纵然再丧心病狂，也不会干出这种事，而她想到了另外的东西，“……我一直都没有问，二叔是在哪里出事的？”

“谷内。”

“谷内？！”江祝惊起了一身冷汗，“是琢烟谷的人？！！”

叶淮一把按住她，“排查过，谷内弟子无一异样，没有线索。”

“是啊祝姐，如果魑魅是从谷外闯进去的呢？他能在你身处伏明裂谷时下手，就是不惊动入谷碑入谷，也不是没有办法。”

“谷里加强警戒了吗？一点线索都没有？！”

叶淮摇头，想到当时束手无策的困窘，脸色也十分难看。

其实江祝也知道，如果能查出一点点蛛丝马迹，也不会拖到如今。

“……对不起，是我着急了。”

叶淮抬手，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

等江祝情绪稳定了，易明月才接上之前的话，“很巧，我一直担心魑魅会利用江家的人，毕竟祝姐你出自琢烟谷，所以一直派了手下盯着琢烟谷。也就是说，第一个发现江谷主出事的，其实是我。幸而，我有你们的入谷令牌，多次出入时留下了阵口，因此接到消息，我立刻通过传送阵到了琢烟谷。

“江谷主的尸身很干净，魑魅下手非常干脆利落，一点痕迹都没有。他不想留下痕迹，我就偏要留下，他既然是鬼，我就留下鬼的痕迹，旁人查不出来，但他一定会怀疑自己。”

江祝缓缓瞪大了眼睛，“所以柳絮和我说的，是假的？”

“至少大家看到的都不是真实的。我知道三哥和阿祈他们，不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你，越狱你就是众矢之的。可我需要祝姐你逃出来，这样我才能带走你，而你的出逃也会让魑魅的计划打乱。机遇难得的灵枢和鬼冥，他怎么会轻易放弃？”

一时间江祝和叶淮想到了很多，心中五味杂陈。

江祝为了让自己的存在显眼又不易得，自愿困囚在伏明裂谷。而叶淮不愿违拗江祝的意思，也不想让她背上骂名，于是默认了她的选择，天南海北地找一株云川雾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