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142)

作者:江河晚照 阅读记录

白歌这才卸了那一口气,觉得身上缓过来些许。

她干涩的说道:“没事就好。”

裴桓的嗓音又有些颤抖起来:“我很害怕。”

“我以为母亲要死了。”

他的身体又抖了起来,却强撑着抬起头来,却又不敢真的去看白歌的眼睛,不敢与她对视。

“我没办法娶你了,白歌,我真的没办法了,对不起。”

白歌低着头看他,他的眼睛没有焦距的盯在不远处,里面全是血丝,瞳孔黑洞洞的,像是一口干涸的枯井。

“子辰哥哥,没关系的,无论怎么样,我们都是彼此很重要的人啊,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一点,不是吗?”

她轻声说着:“我所受的苦难,不是因为你,子辰哥哥,放过自己。”

裴桓在她的怀里低下头去,又有泪水滴在了凉亭中的青石地板上,氤出深色的一小片斑点。

一直以来,自从他知道这件事开始,那种无力感就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做过很多努力,也挣扎过,但他从来没放弃过,以至于后来变成了一种执念,压抑在心头。

宋时雨找到他之前,他曾想过隐忍蛰伏,总有一天能成长到有能力对抗那个人,直到宋时雨的到来,给了他这个机会。

可母亲的态度那样决绝,他知道母亲无论是绝食,还是悬梁,都是做给他看,是在表明态度。

但他不敢赌了,他认输了。

现实再一次告诉他,他其实什么都做不到,他只是一个在普通懦弱不过的人,他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强大,就算谢尘已经不是障碍,他依旧没法把这份责任背负起来。

他甚至懦弱到,在说这些话时都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他听到白歌说,让他放过自己的时候,他心底竟然真的卸掉了一块石头一般,松了一口气。

同时,另一种这几日一直盘旋心中又被压了下去的,隐秘污秽的想法重新滋生了出来。

这令他更加认识到自己的懦弱和不堪,可却又情不自禁的想,也许呢,也许真的可以呢?

他松开了一直搂住白歌的腰,双手攥紧成拳放在膝盖上。

他秉住了呼吸,带着小心和希冀:“我们还有机会再一起吗?”

这句话一出,白歌也松了手。

这话的意思她听懂了,他想让她做妾,或者是外室。

裴桓觉得那种冰冷的寒意瞬间浸透了全身,他忍不住闭上眼,等待着白歌对他的宣判。

他这样龌龊的,不堪的,懦弱的想法,便是她用最狠毒的语言来批判都不为过。

身边有衣料窸窸窣窣的响声,裴桓以为白歌已经愤而离去,她也许根本不想和自己再说半句话。

也对,他的这个行为和谢尘又有什么区别。

裴桓紧紧握着拳头,短平的指甲都深深嵌进了肉里,这样恶心的自己,本也没有资格奢望什么了。

忽然,拳头被一只温软柔软的手裹住。

“子辰哥哥,你看着我。”

耳边是温柔却坚定的声音,裴桓忽的睁开眼,却在对上她水润的眸子时,羞愧欲死。

“对不起,对不起,白歌,我——”

他只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疯了,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来,脸色顿时煞白,说话的嘴唇也抖着。

白歌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轻柔道:“别说对不起,子辰哥哥,错的不是你。”

她的声音很轻,但却又像含着极重的力道。

“我们相识多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信你。”

裴桓的泪又一次落下来,被白歌用袖口擦掉了。

“可我们不能在一起了,这不是你的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伯母的错。”

她说的很慢,也很有耐心,好像在教导宽慰一个孩子,她想将这两年经历所有的感悟都告诉他。

“我们都没有错,只是世事无常,过去那些都很美好,但就让它停留在过去吧,我们向前看。”

“子辰哥哥你会娶一个贤惠美丽的妻子,会实现你的抱负,会成为一个让伯母骄傲的,人人称颂的好官。”

白歌看着他,眨了眨明亮的眸子,语气里仿佛带着笑意。

“而我,也想回到江南,也许会去找哥哥,也许去找母亲,或者就回到淮安,最熟悉的地方,买一个小庄子,过我喜欢的自由自在的日子。”

“我们都会过得很好的,不是吗?”

裴桓看着她嘴角的笑意,那些虚妄和羞耻似乎都渐渐远去,心中有些空洞,却又有种解脱与释然。

他低低的道:“会的。”

裴桓离开了。

他后来没有再哭了,离开的时候,他背影有些萧索,却比来的时候挺直了一些,看起来不再像个少年人了。

所有人都会随着时间,学会长大,学会妥协,学会放下。

白歌坐在凉亭里,看着裴桓的背影,心中明白他终究不再是那个七夕夜晚眸子里盛着漫天星火的少年了。

身后有树叶摩擦的簌簌声,白歌回过头,看见一个玄色的衣角从缝隙里漏了出来。

“竟不知道小侯爷这样磊落的人,也有听人壁角的嗜好。”

白歌此时的心情实在不算好,说话语气也有些冲。

“这四处透风的亭子,哪里有壁角。”

莫廷绍从树丛中走出来,不在意她的态度,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亭子,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姿态随意中带了些行伍众人特有的痞气。

他还真不是有意偷听什么,只是白歌这位置选的实在是好,他平日练完功后就喜欢在凉亭后的假山里歇一会,真是正巧听到了,看裴桓那个样子他又不好出来,这次啊一直待到现在。

坐到她的对面,听着她暗藏的讥讽。

莫廷绍微挑眉还想再说两句话还回去,他这人脾气差的很,惯不会受气。

只是坐到她正对面,瞧见了她头发乌压压的黑,脸色清凌凌的白,眸子里带着水意,透出股子凄婉来,竟有种经霜更艳,遇雪尤清的美,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涩意,到了嘴边的那些伤人的嘲讽,竟是一句也吐不出了。

“这位裴公子虽然稚嫩了些,但待你也属真心了,你那些话也算贴切,世事弄人罢了。”

他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不算安慰的安慰。

说完之后,莫廷绍觉得自己说的真是一句废话。

白歌沉默了一瞬,也许是刚刚与裴桓那一番交谈令她有些难过,这会对着莫廷绍,竟然也了点说话的兴致。

“我当然知道他是真心的。”

白歌应了一句,算是承了他的情。

“小鸢的娘是怎样的人?”她忽然转头看着他英俊凌厉的侧脸,开口问。

莫廷绍愣了一下,想了想,回答:“不知道。”

白歌诧异的看向他,那双黑漆漆的仿佛被山泉洗过的眸子看过来的时候,莫廷绍只觉得脊椎骨附近莫名的就有些发麻。

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那个一肚子毒汁的谢妄之为什么会死咬着这个丫头不放手了。

被这样一双眸子看着,如他这般鲜血满手的人,竟然有种被水洗过一样的感觉,说不上舒服,却奇怪的想要被她多看两眼。

忍不住的就想起了至今还摆在莫小鸢书桌上的三个面人,昨日去查她功课时候还瞧见了。

他克制着心中不断升起的各种思绪,开口道:“我没见过她几次,成婚半个月话都没说几句,我就出征了,等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只留下了已经半岁多的小鸢。”

白歌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半天才干巴巴的道:“啊,这样啊。”

莫廷绍接着道:“后来母亲又给我定了两次亲事,一次女方婚前私奔了,那家人对外就说是病逝了,另一次,女方听说我是个杀人如麻的煞神,还克妻,婚前吓病了,真病逝了。”

听着他平淡的讲述,白歌总觉得他这话里带了两分戏谑嘲讽的意味,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只能说了一句场面话:“小侯爷人品贵重,日后定会再遇良缘。”

上一篇:爱卿,龙榻爬不得 下一篇:星河鹭起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