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鹭起(109)

作者:贺昙 阅读记录

快要冲到营帐跟前,林翡不得不勒马停住,掉转马身朝着银甲映雪、一脸寒霜的凌赫喝道:“你有何脸面提师徒之情?!若非你设计坑害,哪里有今日的羡山鏖兵,血雨尸山?”

凌赫听着不绝于耳的拼杀声,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来:“这便叫血雨尸山?你年纪小,待见识过真正的孤军无援、背水一战,再看这些,便只觉得是小打小闹罢了。”

林翡听罢翻身下马,即便手臂已痛至麻木,还是再次攥紧了长枪。

凌赫这番冷血之语,真叫林翡切齿咬牙。

若非他背弃太上皇,助聂檀兴宫变,将南北撕裂开来,此刻她全家都在京城安稳度日,又怎会在此沾染满手鲜血?

如今南北互不相容,全因他挑起了生死之争,不得不战。

她林翡也不愿自相残杀,可京城与雍、巍正如世家与寒门,已是你死我亡的态势,她也不得不将枪头对向本国的将士。

她压着不甘不平的怒焰上了战场,在面对始作俑者这一刻再难抑

制。

杨依也在凌赫手底下练过武,知道他枪法卓绝,见阿鹭弃马欲近身拼斗,暗道不好,再不管什么规矩,冲上前去想和林翡以二搏一。

还未下马,就听林翡质问凌赫:“你有何仇怨,要用这些无辜之人的性命来填?!”

凌赫不答她,身后的亲信李献领着守卫大帐的一两百人也已经围过来。

好在飞骑也有二十余人陆续跟了上来,与那些守卫缠斗起来。

“阿鹭,莫与他费口舌!”说罢,杨依拨转马头,向竖立的将旗奔去,意欲引开守军。

林翡虽然怒气填胸,但并未丧失理智,见他被挑破阴谋后丝毫不慌张,便知聂檀并不在附近。

阿适昨夜的信将凌家的奸计细说明白,但眼下的凌赫并不知他欲杀聂檀的计划已被巍州掌握。

既然这一仗全由凌赫做主,最后紧要关头己方水师能增援,想必也是他卖的破绽,巍州军最终应该能拿下。

凌瑶华敢露口风,一是觉得凌赫杀聂檀万无一失,二是对即将雪恨心满意得,隐有迫不及待炫耀之意。

只是凌家与聂檀的仇怨若真是定国长公主,必是早就撕破了脸,聂檀为何还敢任用凌赫为将?

于是林翡想将计就计,探探凌赫的口风。下一战是要在山上打的攻城战,雍州水师无法援手,若能探得他的用意,兴许能减少巍州军的伤亡。

林翡回头见杨依已驰至将旗边,挥起长刀砍向旗杆,吸引了大半守卫

的注意,她迎上前对凌赫说:“既然凌将军不愿与我阵前交手,不如进帐坐下谈谈。”

凌赫见她脸上涨红的痕迹还未消退,硬压下怒火要与自己“谈谈”,有些好笑。

“你不过是个小小尉官,有何资格与我来谈?去寻林翱来。”

林翡暗想,他一直要寻我阿兄,究竟有何用意?又是陷阱?

她眉一扬:“我阿兄能做得了巍州军的主,你也没资格与他谈,去寻聂檀来!”

果然,凌赫听到“聂檀”二字立刻抬眼盯着林翡,有几分阴鸷。若在从前,林翡恐怕只会以为他是因自己所言冒犯。

凌赫扬起下颌:“司徒岂是尔等小子后生可见?”

林翡心头擂鼓,莫非聂檀已死?

她立刻追问:“怎的,聂檀那厮是怕了我巍州军,窝在凌霄关里头不肯出来?河岔口溃败而逃,这一场又即将败北,你如何同聂檀交代?”

另一边的杨依一击未能砍断旗杆,但已有弯折的迹象,插旗的石座坚硬稳固,并非木座架容易被带倒,她又接连扬刀砍斫旗杆弯折处。

待将旗终于倒落,杨依的马也被砍伤几处,她回首喊道:“阿鹭,走!”

林翡扭头看聂军中不少兵士已败退回撤,知道不好再逗留,以免被包围,凌赫又不肯受她激将、多言几句。她只得恨恨上马,好在凌赫也并未下令让守卫围堵阻截,她和杨依、飞骑也顺利逃出。

杨依与她并辔而行,觉出奇怪:“

你二人说了什么?他竟这般放过我们?”

林翡有些丧气,好不容易冲进敌营,却未能撬开凌赫的口。

“没问出什么来,幸亏你砍了将旗,咱们也不算一无所获。”

“阿鹭你看!”杨依见李擎带人马前来接应,“想来是战局已定。”

李擎策马奔来:“老远瞧见将旗倒了,真是勇猛!”

杨依兴奋地喊道:“我砍的!”

李擎见她的马快支撑不住,战场上又还有余兵残勇,说道:“这马伤了腿,你与阿鹭同骑罢!”

杨依匆匆翻上林翡的马,几人领着剩余的兵马赶回大帐,商议接下来的战事,杨依代林翡回女军统计伤亡。

林翱见他们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可是一看萧旻递过来的兵册,满目的朱砂红,心头又是一阵痛。

李擎咬牙道:“凌赫不敢将破绽卖得太过明显,拖到最后,伤亡想来极其惨重。”

林翡在帐里没见靳善,心中不免惴惴:“阿兄,靳善可还好?”

林翱叹了口气:“送去军医帐子了,看看能不能救回来。”

应是自己离开后,靳善又受了重伤,那留下护卫他的女军……

林翱见她一脸自责,安慰道:“你带着人冲进去砍倒聂军军旗,本就陷入劣势的敌军顿时没了士气,溃不成军。”

林翡垂下眼:“是幼萍砍的。我不过是与凌赫说了几句话,也没打听出什么有用的。”

她将情形重述了一遍,萧旻听罢说道:“林校尉

有一点说得好,河岔口还可说是仓促应战、不敌我军,羡山西口之战却是功败垂成。若聂檀还活着,领军的凌赫自然要负战败之责。晏郎君的信中写了聂檀极看重水师,下令让水师下船支援定是凌赫擅自做主。仅这一条,他就向聂檀解释不清。”

“也就是说,倘若凌赫还没来得及动手,今日这一战也逃不过向聂檀请罪,二人定会起嫌隙,聂檀的死期也就到了。”林翡分析道。

萧旻颔首:“今日凌赫要见林将军,或许是想提前透个口风,加之并未为难林校尉和杨女郎,也可见其谋和之意。”

听到这里,林翡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聂檀被杀,凌赫求和,自然对巍州军最为有利。

聂檀平日不在人前用拐杖,总是强撑着,不愿暴露腿伤,房中倒是常放着一把紫檀木做成的拐杖,此刻正在凌赫手中。

他跪在聂檀面前,双手托起紫檀拐杖:“请司徒责罚。”

聂檀定定看着他,违背军令,擅自命水师登岸作战,被雍州贼人将楼船尽数劫走,若按军法,他被斩首不说,还要连累亲族。

可这孩子除了两个妹妹,再无亲人。

当年桀骜不驯、沉默寡言的总角小儿,是自己一手养育栽培,教他兵法枪棍。

虽恼他狂妄愚钝,但又如何真能狠下心来处置他?

“打你两拐杖有何用?你难道不清楚犯了何等重罪?”聂檀夺过拐杖,恼恨地说。

“如今兵士凋

残,京师无援,北边的叛军攻到凌霄关下,真像当年那一仗。”凌赫跪得笔直,垂着头,面目隐没在灯火的阴影中。

聂檀皱眉斥道:“此等危急存亡之时,你竟回想起旧日故事来!如今是我们困守凌霄关内,你阿娘当年是攻城的,有何相似?!”

“那义父可记得当年坐困凌霄关的是谁?”

二三十年前的旧事,又只是前朝守城的武将,聂檀哪里会放在心上,一脸不耐烦:“有话就说。”

“他姓何,本是莱阳府的府兵都尉。莱阳府被攻破后,他和兵士们携家带口退往凌霄关,协助凌霄关将领李长龙一起守住这通向京城的最后一个关隘,李长龙就是李宣威的叔祖父。”

聂檀听见“李宣威”的名字,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这等隐秘之事他确实不知,可凌赫又是如何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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