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鹭起(110)

作者:贺昙 阅读记录

“世人只记得‘血战三日’,却不知在此之前,凌霄关已被包围一个月,羡山山顶上的树皮都快被扒干净了。援军迟迟不到,李长龙将军被逼无奈,只能开城门迎战,当天夜里和侄子李冀双双战死沙场。”

“何都尉领着剩下的士兵又战了两日,个个面黄肌瘦,连甲都撑不住,怎么可能打得赢?何都尉死死抵抗,凭一己之力砍杀了数十叛军,最后死在阿娘的长枪之下。”

“阿娘敬佩他的勇武,结果他之前问他可有遗愿,他说有一妻三子女,甚是无辜。却不知他倒在长

枪下的那一刻,站在城楼上一直远远看着的妻子,纵身跳下随他而去。”

聂檀的腿有些颤抖,他警觉地盯着凌赫:“你……你莫非是他的……”

凌赫抬起头,双目饱含赍恨之情:“你们为保世家豪族的地位累代传承,背弃前朝旧主,向叛军示好,斩断京畿送往凌霄关的粮草兵源,暗中助他们破关入京。聂家一跃居于各世家之上,好一个冠族盛门!”

在聂檀呼喊前,凌赫的手已扼上他的喉咙:“你也无须辩驳,这二十多年来我早将聂家查得清清楚楚,断不会冤枉了你。你们手上沾的血,远不止这些!表面上是名士风流,背地里做的尽是这等惨毒之事。”

待聂檀不再挣扎,凌赫松开自己被抓出数道血痕的手:“死在凌霄关,就是你的归宿。”

他们兄妹三人被收养后,不能再用旧姓,皆以“凌霄关”的“凌”字为姓,牢记血海深仇。

他身为长子,以阿耶姓氏“何”的谐音为名。

两个妹妹则保留阿娘起的乳名——“瑶华”“稚君”。

原本是怀着她们一个如美玉如繁花、一个永葆童稚的期望,但这美好希冀却都在战火、阴谋和私欲中化为乌有,只留下了这两个名字。

第六十一章 式微胡不归

(六十一)式微胡不归

聂司徒悬梁于凌霄关的消息传回京城时,诸人皆惊疑。

这般争强斗胜的一个人,怎至于输了一场大战就悬梁自尽?凌霄关尚且未破呢!

聂家人更是惊怒不已,司徒腿伤复发,怎有气力悬梁?定是有人谋害!独子聂嬴、嫡孙聂炜皆不愿服斩衰,誓要见到遗体查验个明白。

晏如陶听闻此事时,刚代主上为孙衍上了三炷香。虽则早前已致仕,众人还是称他一声“老丞相”,吊唁祭奠的人接踵而至。

因是天使,又是新封的“豫安伯”,孙家众人对晏如陶格外热情。这也是他头一回与孙家三郎孙淳打交道,因非长子,他在一众服斩衰的孙家人中并不显眼,晏如陶是看见孙显才确定。

近日他常与孙旻、孙显还有沈家人来往,今日也看见了沈权,还与他交谈了几句。

聂檀悬梁之事经庭中吊唁众人私语传递,引起一阵骚动,传到沈权这里时,他险些就要绷不住笑出来,晏如陶轻咳了两声提醒他。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莫显露出来,晚些回府上再同你阿耶商议。”晏如陶低声提醒他。

晏如陶也不好在丧仪上给孙家人递话,离开孙家后先回去同阿娘商议,然后母子俩一起入了宫。

霁云宫内一隅,蜷缩在床榻上的人昏迷不醒,趴在旁边的阿鸾涕泪不止,轻声唤他的小字:“阿璋!阿璋!你醒醒呀……”

自打假邸报的

消息传开,他这被谣传登基的“九皇弟”就备受磋磨,封了个“康王”的名号后,被太后赶去空空如也的霁云宫,身边只留了两个照料的宫人,也都不尽心。

他本就体弱多病,十余年的养育情分一朝散尽,封号里“康”字的意味实在令他难堪寒心,成了他的催命符,没过几日就在惊惧中病倒,也无人请医问药。

他一度以为自己要在混沌病痛中离去,迷蒙之间看到了阿鸾的脸,他奋力推开,喊道:“我一人入鬼门,你不要来,你回去!”

但在阿鸾看来,他推拒的手绵软无力,喃喃低语要凑近才可听清。病入膏肓的人,还在惦念着自己的安危,阿鸾不禁泪水涟涟。

她攥住他的手,像耶娘、兄姊每次抚摸病中的自己那样,探出一只手摩挲着他的额头:“阿璋,我向太后自请来照料你,今后我也在霁云宫,你放心,我会救你的……”

也不知他究竟是听明白后放下心,还是再次陷入昏迷,最终不再挣扎言语。

阿鸾想找晏郎君援手,但是如今她的家人皆为“叛臣”,太后能留她一条命已算仁慈。天明宫莫说进去,就是靠近都不能,又如何见得到晏郎君?

之前在承祥宫时,春茶娘子还会时不时关照她,晏郎君虽鲜少来承祥宫,也会经常托宫人问她是否有难处。

如今在这霁云宫里孤立无助,可她又不能放任阿璋病死在眼前。

初入宫时她

不敢与皇子们多说话,即便是同在承祥宫的九皇子,她也刻意疏远,可他一直温和有礼。

尤其在宫变后,聂太后对自己疏远冷落,唯有他依然问寒问暖,还记得她的生辰,送了一只同雪团很是相似的幼猫。这般赤心相待,怎能不让独留深宫的她铭感于心?

她手里倒还留有些碎金瓣和首饰,思前想后,决心悄悄去医司请人来治。

在宫里两年有余,她还从未像今日一般独自行走在甬道里,低着头迈着碎步,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走快。好在如今后宫空悬,没遇上什么贵人,到医司还算顺利。

可是医司的人不识得阿鸾,不肯放她进去,看穿戴不像宫婢,问她是哪个宫的人,她又支吾着答不出来,承祥宫和霁云宫都不能说。

“是我相熟的宫人,进来吧!”一个女医官冲她招招手,阿鸾虽不认识,但还是连忙跟上她。

进了间药室,各种药材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倒令阿鸾安下心来,那女医官正是宫内起疫情时在林翡手下的顾医女,因治疫有功晋为医官。

顾医官冲她笑笑:“你阿姊曾与我说起过你,还问你从胎里带的病症可有方子根治。后来我去承祥宫诊治,有宫人同我指过你,我便记下了。今日来医司是哪里不好?”

忽然遇见阿姊的故人,还说起阿姊替自己打听药方,对家人的思念加上近日的心力交瘁,阿鸾的眼泪滚滚落下。

“医官…

…小女身子尚好,是康王殿下昏迷数日,病入沉疴,若再不医治恐怕……”阿鸾啜泣着说道。

她见医官皱眉凝思,也知此事非同小可,万一被太后知晓,定会连累医官。可事关人命,她已无路可走,女医官是她能抓住的唯一希望。

“求医官施药!我悄悄带回霁云宫,宫里如今只有两个不做事的婢子,我避开她们自去煮药,不敢泄露分毫。”

见阿鸾红着眼不住地作揖哀求,顾医官心中不忍,又想起往日与她阿姊林女官共事的情分,最终还是松了口。

“我去瞧瞧康王殿下的脉案,从暴室的药橱里抓一些。医司里每一两药都得记录分明,动不了手脚。晚些我送去霁云宫,你先回去。”

阿鸾千恩万谢,抓了一小把碎金瓣塞给她,顾医官本来不愿收,可想想暴室里的人也得用银两封口,也就不再推搡,拿了其中的一半:“用不着这么多,其余你留着。”

可康王是金贵病,脉案里往日用的药材不少都是价格昂贵的,暴室里自然没有。

顾医官只好重新拟了药方,疗效虽差些,但好歹能先稳下病情,再慢慢想些法子。

服了三剂药后,康王昏睡的时间少了些,偶尔能同阿鸾说上几句话。

寒冷的冬夜里,阿鸾倚在他的榻前,忽然听见外面阵阵喧哗,竟是有人带兵闯进了霁云宫的大门。

阿鸾张开手臂挡在康王前,却见一身素衣的晏如陶从军士

中走了出来。

“晏郎君!”阿鸾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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