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鹭起(111)

作者:贺昙 阅读记录

晏如陶点点头,然后对领兵的唐峦说:“烦请仆射安排人手将康王殿下送到天明宫侧殿好生照料,动作轻些。”

陈敏“叛逃”至雍州后,宫内掌兵的人全部清洗了一遭,皆由世家子弟顶上。

唐峦是安凌唐家的五郎,性格敦厚,本来只在朝中挂个虚名,可眼下唐家只有他年纪合适,尽管从未习过武,也还是顶上了冗从仆射一职。

晏如陶冲阿鸾使了使眼色,让她安心,她才敢起身让开,谁知手却被抓住——

“不,阿鸾与我须在一处!”

康王虽虚弱不堪,但语气很是坚定。

事情紧急,晏如陶也不愿再耗费时间,请唐峦带兵先等候在殿外,他才将目前的情形说与二人听。

“聂司徒自缢于凌霄关,凌将军与雍、巍两州议和,其中一条是要你——”晏如陶看向阿鸾,“要把你安全送到凌霄关,同他们一道回巍州。”

阿鸾眼眶一热,这一日终于等来了!

她再也不必在这深宫里度日,能够回家了!

能忍受这两年多的孤独无助、冷遇忌恨,就是因为她始终坚信,无论如何她的耶娘、兄姊都不会忘记自己。

晏如陶见阿鸾掩面哭泣,心中滋味杂陈,她也算自己看着长大,如今终能还家,阿鹭定然欣喜万分,自己也未负诺言。

因康王也在,他不好多说什么,也不方便请她带话,只说:“到凌霄

关不过一两日的工夫,少带些衣物,即刻送你前去。”

阿鸾点头,转过身欲同康王道别,却见他面色惨白。

“阿璋,是心口又不舒服了?”阿鸾急忙问道。

晏如陶赶忙让人去请医官前来,康王问道:“方才豫安伯让人将我抬去天明宫,这是为何?”

“陛下听闻殿下病重,欲亲自照料。”

他笑着摇头,若陛下真对自己如此上心,还会放任他在这霁云宫里自生自灭?

“还请豫安伯明白告诉我。”

这话本该由主上亲口说,但提前透个口风、做个人情这种事,晏如陶也没少干。

“殿下得沐圣恩,旁的无须费心,安神养病便好,臣等定当尽心竭力。”

殿内一片寂静,康王双眼发直,良久才回过神来:“这是……陛下的意思?”

晏如陶微微颔首,又对阿鸾说:“如此,汀鸾小娘子也可放心北上归家。”

阿鸾自然喜悦,如今主上真要让位给他,弄假成真,只是可怜他平白遭了这些罪。

谁知康王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探前去攥阿鸾的衣袖:“阿鸾,你莫走……”

晏如陶看出二人情谊不浅,但着实没想到康王竟会挽留。论公,是凌霄关议和的条款;论私,是好友与家人团聚,无论如何也不该开这个口。

但他毕竟是日后的皇帝,晏如陶也不好直接驳斥,只能先等着阿鸾婉拒他。

果然,阿鸾握着他的手,小声说道:“阿璋,以后你在宫里说了算

,无人再能欺你。耶娘、兄姊都在盼我归家,我也想他们了。我……我会写信给你!”

晏如陶松了口气,想来他也只是一时情急才劝留,阿鸾将话说得这般明白,也该放手了。

谁知康王紧紧攥住阿鸾的手腕,连连摇头:“不,阿鸾,我若登上……就真的活不长了!我既无母族支持,又年幼多病,这便是他们选我的原因。若是哪日用不着我了,你便只能在巍州的邸报上见一句‘上不豫’。”

这番话直叫晏如陶心惊,他能做如此想,可见心思缜密,但自己和他并不熟稔,竟这般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若是日后这话传了出去,他这新君的位置坐不坐得稳不说,自己这尚且热乎的“豫安伯”爵位怕是要摘了。

阿鸾听罢也有些为难,他所言确有道理,若是她就此离宫,他就真成了孤家寡人,无人可信。

再看他病弱无助的模样,阿鸾难免生出恻隐之心,眼中含着泪光。

见阿鸾犹豫,他接着说:“若我能侥幸活过这几年,待我亲政后,林家自然能还朝任官。你阿姊继续回宫做女武官陪着你,我还可封你阿耶做丞相,让你阿兄做都督……”

阿鸾破涕为笑:“浑说什么!今后在外面可别这么讲,当心惹祸事。”

晏如陶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阿鸾这孩子也太实心,不说他一定是在欺哄,但就凭之前那番话的城府,还须她来操心惹不惹祸?!

阿鸾,我什么都听你的,求你留在我身边……”他俯下身,将额头贴在她手背上,虔诚又卑微。

阿鸾的指尖忽然触到了几滴热泪,像是滴在她心头一般,令她甚是为难。

晏如陶的脸色沉了下来,管他是不是将来的新君,阿鸾是一定要平安送回去的。

“殿下,有句话臣须得言明,送汀鸾小娘子至凌霄关,是巍州议和的条件之一,若是……”

却听他忽地号啕大哭起来:“阿鸾是人,不是谈判的筹码!她若自愿留在宫中,巍州自然会换别的条件,我定好好护她周全!如若她走了,我也活不成……”

“阿璋,你不能这样哭!”阿鸾急忙去抚他心口,“我不走,不走,你别难过……”

这副以命相胁的模样,看得晏如陶怒火冲天,不得不连吸几口气来平复心情。

“请殿下以身体为重,先安心休养。夜已深,汀鸾小娘子的事明日再商议。”

说罢,晏如陶本想向阿鸾示意出来讲话,阿鸾却一心忙着查看康王的情况,压根儿没看自己。

他开口提醒:“医官就在门外,正等着为殿下诊治,汀鸾小娘子不如先回房歇息?”

阿鸾正准备应下,康王又淌着泪频频摇头:“不,阿鸾你别走,我怕明日就见不到你了……”

晏如陶的声音有些掩饰不住地咬牙切齿:“殿下,汀鸾小娘子毕竟是女儿家,彻夜照料实在不妥。臣既然答应了殿下明日商议……”

没等晏如陶说完,康王强撑着坐起来一些,指着他斥道:

“我病得快见阎罗之时,也只有她日夜照顾,那时你怎么不来说什么男女大防?如今我被她捡回一条命,你们又要将我这条命夺去,不如立时杀了我,给我个痛快!”

说罢倒在床榻上,奄奄一息,吓得阿鸾连连惊呼。

晏如陶铁青着一张脸,开门叫医官进来,在这寒风刺骨的冬夜里,他隐隐觉得让位的人选……可能选错了。

“胡闹!你真当自己权势滔天?谁做皇帝由你说了算?!”熹平大半夜被儿子叫醒,张口就是换人继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不知费了多少口舌,才让受了兵谏还不肯退让的太后松口!

“阿娘,并非我胡闹,老九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扶他上位,日后不仅要对付那些个世家,还得留意着他。”晏如陶很是懊丧,阿鸾回巍州一事即将尘埃落定、皆大欢喜,偏他出来横插一杠子。

他叉着腰在阿娘房里踱来踱去,熹平看得眼晕,索性躺下背对着他。

“阿娘,您先别睡——”

“我听着呢!”

凌霄关议和后,先帝在雍州病逝的消息也传到京城,虽不敢明面上议论,但因着程敏提的条款是迎先帝龙棺入帝陵,自然也难以壅蔽。

宫里的太后太妃、龙子龙孙装聋作哑,熹平当然不能放任不管,一连几日都在忙着筹备祭奠,很是疲惫。

“请您出出主意,好歹先把阿

鸾送回去。”

熹平翻过身坐起来:“要是我,就教那小娘子好生照料未来新君,替林家谋条后路,即便日后做不成皇后、贵嫔,二等的淑媛、淑仪总能落一个。”

晏如陶一听,眉毛眼睛就皱作一团:“阿娘,那是阿鹭一家放在心尖上的,哪里舍得让她余生都困在后宫里,更不会拿她来搏前程。”

“主意我出了,你听不进我也没法子。”熹平再次躺倒钻进被窝里,“深更半夜来我这里叫嚷,同你说几句话,热气都快散没了,去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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