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鹭起(156)

作者:贺昙 阅读记录

陈逊被气得抬腿就是一脚,踹在他胯骨上,脸上的肉都绷得紧紧的:“少给我长他人志气

!多了三四千又如何?我军有多少人你不知晓?!你给我留在军营里思过,待打完了仗再依军法论处!”

僵持之时,李宣威当机立断,下令打开半扇城门放伤兵入城,恰巧营内弩机也在此时送至,一起运往城中。

城内顿时又忙碌起来,不少夜里没敢出来援手的百姓,见着血流不止的士兵越发心存愧疚,纷纷帮着一同照料。

李承则领着剩余的巍州军和部曲,在州城城门前严阵以待。他让阿鸾也立刻进城,好让阿舅、舅母放心,只是阿鸾犹豫地看向凌赫。

看似怯生生、不知所措,实际上心里已有盘算,等着自己提出来,凌赫算是看明白这小女郎了。

“在下与小娘子此行虽不算‘善始’,也勉强可作‘善终’,是时候告辞了。”他拱拱手。

“战火连天的,您一人行路,汀鸾心里也难安。”阿鸾向前走了两步,“若是中郎将肯援手巍州,副将军定会好生重用,来日再向都督举荐,留在巍州任职,再将亲人接来团聚。”

方才趁凌赫不在,她已与李承私下商议过,如今正缺将领,凌赫此时并无好去处,他久经沙场又正当盛年,若是愿为巍州出战,定会助益颇多。

阿鸾路上又从只言片语得知他与两位妹妹相依为命,以此许诺亦能令其动摇。

李承连忙说道:“您可即刻代领陆宾麾下三千步兵……虽战后还剩一千余人,不过这就补上两千

部曲。”

一脚踏进巍州这个泥坑,还走了好几步,如今确实难拔起来。

凌赫看着眼前殷红鲜血浸染的雪地,又回首望了望斑驳的城墙,俨如三十年前的凌霄关。

那时他只能做城楼上抱着两个妹妹恸哭的孩童,如今有了握枪御敌的机会,可城内并无他要守护的人。巍州百姓,与他何干?

阿鸾见周围伤兵几乎都已送入城内,担心城门要关,急切地说:“中郎将,在城外应战确有伤亡之虞,汀鸾并无心相胁。您若不愿,可与我一道入城暂得庇护,也算是报答您这路上数次相助之恩。”

凌赫跟着她快步走到城门下,听见有人惊呼:“阿鸾!阿鸾!”

林雪青眼尖,先瞧见了她,喊完立刻去寻兄嫂。

林济琅本来累得倚着墙垛合眼补眠,听闻阿妹喊声顿时惊醒,扒着女墙找到了女儿的身影:“阿鸾!快进城!”

“阿耶!”阿鸾笑着朝他挥手,家人近在眼前,她自然欣喜万分。

忽地一支羽箭落在凌赫脚边,城楼上响起呼喊声:“持盾!持盾!”他不必回首也知道箭雨将至,看着阿鸾转过身惊惶的神情,他一把揽过她,提拽起来直奔城内。

陈逊未上当也是意料之中,这一战势必要比昨夜更加残暴血腥,凌赫看着城门渐渐闭合,羽箭纷纷落下,听见厮杀喊叫声远远传来。

阿鸾拽了拽他的衣角:“多谢中郎将相救。奔忙数日,您可先去我家歇

息……”

她虽有过私心,倒真未决意逼迫自己出战,甚至此刻确在感激、关心自己。

他侧过身看那双清澈的眼,又望见她身后惶惶不安的巍州百姓。

他长成于血海深仇与阴谋私欲之中,这三十年来也惯用诡计毒谋,常以此度人。

他心知留在城外的七千将士面对三四万雍州大军凶多吉少,自己也并无挺身而出的必要,可他忽地想起瑶华的话。

她曾问过自己,杀了聂檀、扳倒聂家,已报了家仇,为何还不愿放下这一切从京中脱身?

他不曾回答,或许他不敢承认是习惯沉沦在仇恨之中,或许是他眼看着昏君佞臣、神奸巨蠹当道不甘退离,或许他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契机从中抽身……

这世间为权为利背信弃义、戕害忠良者数不胜数,他对此恨之入骨,偏又浸淫在其中多年,为复仇亦行过不义之事,尤其是林家……数次遭他连累。

他夺过旁边一人手中的盾高举起来,赶在城门彻底关上前冲了出去。

“凌赫——”

她的呼喊声留在身后,凌赫没有回头。

他头一次不为仇恨、不思后果奔向险地。迈出这一步,守住这座城,他自己兴许能从三十年的噩梦中醒来。

第八十五章 绝处逢生

(八十五)绝处逢生

阿鸾眼睁睁看着凌赫冲进箭雨之中,待城门闭合,仍怔在原地回不过神。

林济琅夫妇和林雪青已冲下城楼,纷纷上前搂抱着阿鸾,见她失魂落魄,脖子上被绳子勒出的青紫瘀痕触目惊心,忙问她:“阿鸾,是哪里不适?”“发生何事了同阿娘说!”

她缓缓抬起手指着城门,听着飞箭钉在门上的“笃笃”之声,喃喃道:“这还能活吗……为何方才不肯留在军中,如今只有一块木盾却不要命地冲出去……”

方才林济琅在城门楼上也瞧见她身后有一人,只是未看清面容:“阿鸾,你说的是谁?”

她如梦初醒般提着裙子飞奔上楼,同众人一起躲避箭雨的李宣威见她直愣愣往上冲,连忙拽住她:“阿鸾,小心飞箭!”

阿鸾看了一眼他,难掩怒色,拽过他身边护卫手中的盾牌顶上,还留下一句:“都督藏在此处,也用不上。”

好在雍州军见城楼上已无人坚守,只向城门上又射了一轮防止出入外,便齐齐将箭弩射向挡在州城外的巍州军。

因此阿鸾上城楼时只有零星射歪的箭袭来,不难躲避。

她从女墙的缝隙间朝外看,虽不曾找见凌赫的身影,但也未见城门外的近处有伏倒的尸体,便暗暗松了一口气。

转身下城楼时却被耶娘和姑母好一通数落,心安了的她也能笑着讨饶,边与他们一道去救治伤兵,边说起这十余日的

经历。

待听她避开人群、压低声音说起“弑君”的经过,三人皆惊得合不拢嘴。

贺宁瞪大了眼,连说话都期期艾艾:“你……你如何敢行这种事……这稍有不慎岂不是……不过他敢至莱阳府亦是荒谬!”

林雪青一把按下阿嫂哆哆嗦嗦的手:“莫多言了,阿鸾福大命大,平安回来便好。”

林济琅重新打量起幼女,方才见她惊慌失措,他还以为是被这战事吓得丢了魂,此时再一看,她眼里不再如从前那般躲闪怯懦,细看神情甚至说得上坚定,心中大慰。

他轻抚着她的头:“我们阿鸾也长大了。阿鹤近来也做了许多事,眼下正在城东铁器作坊里锻造兵器。”

阿鸾垂下头,她看出他们欣喜背后的愁容与苦涩,想起不知身在何处的兄姊们,她亦心中酸楚,可也知不能在耶娘面前提,只好说起旁的话来。

熹平刚与挑夫说完话,转过身瞧见阿鸾,又惊又喜,上前同她说话。

阿鸾一见她,立刻想起为自己奔走的姊夫,诉说完这些日的事情,她劝慰道:“姊夫若在京中,此时应已知晓宾天之事,定会放心回巍州。”

熹平知道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却也不愿阿鸾多加忧虑,笑着点点头。

皇帝能做出离京会旧人的荒唐事,背后少不了人推波助澜,阿鸾鸩杀他必在众人意料之外,如此情势下的帝位更迭必将动荡。

不知阿适涉入其中有多深,能不能

来得及抽身……

在得知皇帝被鸩杀时,晏如陶仍在嘉王府中,登时如被火燎了尾巴的狸猫一般跳起来:“不好!”

嘉王和淳筠也紧跟着意识到不妙,北境动荡,帝位空悬,朝臣自然不愿等皇后腹中胎儿落地继位,势必要拥立与皇帝同辈的诸王,退位让贤的嘉王必会成为首选。

“沈家必定不会让到手的帝位旁落,或是立沈铃之子,或是先由中书令摄政。无论是哪一种,你都是沈家的眼中钉。”晏如陶看向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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