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鹭起(2)

作者:贺昙 阅读记录

话虽如此,贺宁倒觉得未必。

薛淑仪三年前诞下一对双生皇子,主上大赦天下,此后又生下九皇子,虽然双生中的幼子七皇子不幸早殇,但主上疼爱聪慧的六皇子是出了名的。

母子俩都圣宠不衰,贺宛如何能同薛淑

仪相提并论?

这个堂妹比她小近十岁,并不算相熟,想来只是宜安郡主随口说起。

贺家数十年前还在世家中排得上名号,近年却已式微,除了贺宁的父亲贺逋侍奉过先帝,其他贺家人在朝中地位已可忽略不计。

倒是这贺宛心思“灵巧”,不知借了谁的东风遇到主上,得以入宫。眼下不少人说贺家因生了个好女郎,才不至落入末流。

但贺宁面上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颔首道:“多谢列荣挂念。臣妇卑微,难以入宫同列荣相见,只愿列荣平安康健,为主上诞下血脉。”

宜安抚了抚鬓角,矜持地点了点头。

其余新贵夫人识相地接过话头,簇拥着宜安郡主,关心起宫中的贵人们。

贺宁挂着笑,心中却百味杂陈。

她幼年也是被耶娘捧在掌心,感受过家族最后的一丝光亮,紧接着便跌落尘埃之中。

她同夫婿一道辗转各地,于田畴沟洫中立身,经南霜北雪的磋磨,自认性情之坚毅,见识之广博,世间不少男子亦要输她几分。

廿年弹指过,她骤然回到这金堆玉砌的富贵乡中,熟稔又陌生。她心知须在京中立足,即便不愿夤缘攀附,也该殷勤周到,尽快融入。

幼年的礼仪教养她从不曾忘,表面看上去,她似乎和这些贵女无异。可只有她心里知道,自己与她们不是一路人。

熹平抿了一口茗茶,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宜安,

也不听她们聊些什么,扭头问起贺宁儿女。

一旁失望的晏如陶偷偷冲李擎使了使眼色,二人同各自阿娘说了一声赏雪,便溜了出去,虽然身后跟着婢女,但好歹是得了个机会。

李擎自恃表亲身份与年幼不忌,领着晏如陶往后院去,守在后院门口的仆役们自然也不好拦。

“我来过两回,错不了。我阿娘同舅妈说话时我听了一耳朵,幼妹八字贵重,幼年却多病痛磨难,专起了这样一个小名来压一压。”

晏如陶对此种说法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只问了问病情,得知已大好便点了点头。

“阿雀病愈后,便和阿鹤一齐放在东跨院里养着,我带你绕过去,省得遇见旁的人问起。”李擎大言不惭,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

两人在花园里东绕西藏甩掉了婢女后,他领着晏如陶一头扎进了西跨院,进了门迎面撞上小丫鬟秋荻。

“李大郎君好。”秋荻不过八九岁大,梳着双丫髻,因见过李擎两回便记下了。

李擎满以为自己找对地方了,点点头道:“阿弟、阿妹在里面吗?我去看看他们。”

秋荻低着头不知如何应答。

只听传来一声:“长岭表兄。”

第二章 幼年龃龉

(二)幼年龃龉

晏如陶看向阶上,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郎君,头发在顶上勉强束了起来,两颊圆润,身着褐色短衣,下着绑腿,手里还攥着一根与他一般高的木棒,旁边有一婢女侍立。

李擎皱着眉盯了会儿,忽然一拍脑门:“阿鹭?这是西跨院?我们走错了、走错了。”

一旁的晏如陶饶有兴致地端量着穿得不伦不类的小郎君,开口问道:“你这是在练什么武艺?”

那小人儿也不答他,径直看着李擎,似笑非笑:“表兄这是要去瞧阿鹤他们?今日家中客多,耶娘无暇照看,专门将他们放在西院。”

李擎尴尬地嘿嘿一笑:“那便好!这是我的好友晏适之,熹平长公主之子,听闻阿雀大病初愈,想来看看他们。”

林翡警惕地打量起衣饰华贵的晏如陶——长公主之子?

难怪趾高气扬,闯进自家后院还这般神色自在,这便是耶娘提过“高高在上”的世家贵族。

她自到京中,一直在家同阿娘照看幼妹,鲜少与外人打交道,只有那从回春堂请来的医师是常见的。

他操着地道的南方口音,阿鹭听不大懂,为着阿妹的病情礼貌去问,那人神情倨傲,重复了一遍,却仍未用官话。

好在阿娘在京中长到十来岁,能听懂七八分,亲笔去写医嘱。

而那医师来过五六回,从未给过一个好脸色,耶娘却始终热情恭敬,只因这等名医只在回春堂才有,而

回春堂背后有世家撑腰。

她听了耶娘私下议论之语,便隐隐对这些人生出不满来。

晏如陶却仰着笑脸,点点头:“龙凤和双生都极为罕见,我还是从前在宫里见过,听阿岭说起,我今日特来……”

林翡蹙起眉来,幼妹几度垂危,遭受了多少病痛折磨?可此人话中之意并非如表兄所言是来探病,反倒像来看稀奇。

她心中愤愤,开口打断了他:“外人怎可擅闯内室?!”说罢拎起木棒,踱到阶下,大有拦门的架势。

晏如陶愣住,他哪里受过这等对待,气极反笑:“你这小郎君真不通情理,我阿娘乃长公主,真想见你幼弟幼妹,你等岂敢不从?!是我怜他们年幼体弱,专程来看,你竟这般蛮横,实在放肆!”

李擎拽了拽他,小声道:“这是我阿舅的长女,小名阿鹭。”

晏如陶一怔,扭头看了眼比他矮一个头的林翡,出言挑衅:“哪里像个女郎?”

秋荻在一旁干着急,正好阿鹭冲她丢了个眼色,她连忙去向主母求救。

房中的两个婢女银杏、雪杉听到动静也出来,同连翘一起守在阿鹭身边。

“我如何,不烦劳你过问。不过这是我家,今日你决计是进不了这房门。”说罢阿鹭将木棒往地上一竖,直直瞪着晏如陶。

晏如陶受不得这激将,梗着脖子便向前冲。

李擎一阵头皮发麻,生怕要出事,只得一个劲儿拉着晏如陶:“咱们改日再来

!阿适,咱们先回去!”

晏如陶此刻只是想争个输赢罢了,他才不信这么一个小女娃能拦得住自己,两人口中不断叫嚣,这小小院子一时气氛剑拔弩张。

阿鹭攥着木棍的手冻得通红,她前日着了凉,今日不用见客。趁着阿娘待客,她又觉得身体已大好,就偷偷练习长兄以前教的棒法。

谁知这两个晕头转向的小郎君凑巧走错了院子,且这什么长公主之子如此不可理喻,她只得硬着头皮与他对上。

李擎被夹在中间,心想今日少不得挨一顿骂。他自知理亏,不敢去劝阿鹭,只得拼命抱住晏如陶,不让他继续上前。

晏如陶被这么拖着,往前走几步都喘着粗气,不禁恼怒起来:“阿岭你给我起开,我就不信她能拦住我!”

“她比你小三岁,你能不能出息点!”李擎也急了,怎么说这也是他表妹,难不成晏如陶昏了头真敢动手?

晏如陶自觉有了个台阶下,停下脚步,呼出几口白气,瞪了阿鹭一眼,愤愤道:“量她也打不过我,给你个面子。”

阿鹭掂了掂手里的木棍,眯着一双眼。这雪后地上湿滑,自己早上练武还滑了两跤,这一棍扫过去,少说这人也得摔个屁股墩儿,倒也未必打不过……

李擎却着实松了一口气,环着晏如陶的手也放开了,暗想日后绝对不能再得罪这位表妹。

表兄妹二人均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晏如陶却已甩手大步

向门口走去。虽然清早地上的落雪已被清理过,但行走在被雪水洇湿的青砖地上哪能大意。

晏如陶一个不防便向前扑倒,正好磕在了门槛儿上。他面上一痛,刚想放声大哭,却又顾忌脸面,疼得直抽抽儿只能拼命忍住。

口中涌上鲜血的气味,他心中咯噔一下——那颗门牙终于还是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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