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鹭起(21)

作者:贺昙 阅读记录

晏如陶嘲讽道:“临阵磨枪,多两天也好啊。”

“非也非也。”李擎摆摆手,“后天是阿鹭的生辰。哪有前一日给她过生辰,后一日就打起来的道理,所以我才宽限了两日。”

晏如陶拍了下他的肩膀:“糊弄别人就算了,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

“一,我不跟她比枪法,比棍法。二,我不跟她在地上比,在马上比。”

晏如陶挑起眉头看他,想了片刻:“棍法,比较容易点到为止,你不想见血我理解。可是马上……我知道你骑术不错,可她在巍州长大,北方土地广阔,又多好马,她今日骑的白马就不逊于贡马,自然也是从小练的,你哪来的信心?”

李擎笑得狡黠:“我听阿娘说过,舅母只允许她在后院练练棍棒,不让她出门跑马。那匹白马是她八岁时我阿舅送的,为了这事,我舅母还闹了回脾气,觉得舅舅纵着她。若不是之后出了那事,我舅母根本不会放开让她骑马,所以满打满算她骑马也不到两年。”

晏如陶站住:“之后出了什么事?”

李擎意识到说漏了嘴,但又不想撒谎骗他,半张着嘴愣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我阿娘不让我往外说,但我觉得和你讲讲也没什么

问题。”

这一说,就说到林雪青亲自来催他们吃饭。

“婢子来请了三遍,我也没瞧见人影。你们聊什么呢?”

李擎心虚,看看晏如陶。

“今日登山看见的风景好,在说下回去哪里游览,一时兴起就忘了时间。”晏如陶解释道。

坐在饭桌上,他吃什么也不觉滋味好,脑子里还在回想方才李擎所说阿鹭三人遇险的事。

当时她刚过八岁生日没多久,同自己初遇她时年纪差不多。自己那时莽莽撞撞、磕掉牙了都想大哭,可她经历的是生死险境,还带着两个稚童。

不得不说,听完这个故事,他心里对这个小女郎多了些敬佩,叹她有勇有谋、冷静机敏。

在经此大难后,她还不愿立刻返回巍州养伤。平常人家的小儿女获救后定想立刻回到耶娘怀中,可她却坚持祭拜丁家大郎,又妥善安置了丁家人,可知她知恩图报、有情有义。

性情难移,她骨子里想来仍是这般坚毅正直,若大大方方行事,自己定愿与之相交,究竟为何要假模假样呢?

吃罢饭,李擎送他出门,他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阿鹭武艺过人,性子刚直,若是个儿郎,早就与我们同进同出、形影不离。”李擎看着他,表情是少有的严肃认真。

晏如陶点点头,等着下面的话。

李擎却知道他没有听懂。

“她‘若是个儿郎’!”李擎重重地讲出这句话,“可她不是。”

晏如陶怔住,皱着

眉,迷茫又困惑。

“不是儿郎又如何?淳筠也是女郎,不也和我们常在一处吗?”

“淳筠是什么家世,我们又是什么出身?”李擎直白道出根源,纵然知道晏如陶不看重这些,可确是避不开的事实。

他接着说:“世家结交权贵,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寒门女子做这些事,向来为世家耻笑,宫里的例子还少吗?再说,唐愉有这样的家世,在旁人面前仍要装作乖巧文静,不就是为了符合自己的身份地位?你想想阿鹭入学第一日的事,她哪里敢随着性子来?”

“因为是寒门,因为是女郎,她只能掩饰性情,免惹祸事、免招指摘。武艺再好,她也只能在后院内宅里和亲人比画一二。再大两岁,怕是连阿鸿表兄和我,也不便和她近身较量。”李擎想到阿鹭今天见到兄长天真烂漫的模样,鼻头有些发酸。

纵然晏如陶已算心细,可究竟出身不同,身边又无姊妹,这些事他从未设身处地想过,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阿娘虽教会他察言观色,却是用来看破人心,并非要他曲意逢迎。

他是何等身份,至多在帝后面前撒娇卖乖,其余场合向来随心随性,只要不至恣意忘形,旁人都会忍让包涵,甚至多的是人赞他翩翩少年、倜傥不羁。

无惧流言毁谤,因为他是男子。

亦无仇敌打压,因为他是皇亲。

而她置身于陌生的都城,不得不在心中时刻提防

,世家皇亲个个不敢开罪,小心谨慎生怕叫人寻了错处,只能压抑着,隐藏着。

圆月挂在檐上,熏风吹拂着相对而立的两个少年。

蝉鸣未歇,吵得晏如陶心里格外烦躁。

“阿鹭回京之后对我刻意疏离,可时不时又会流露出关心和善意。我在想,是不是因为‘端庄规矩’的她不该和我这样顽劣的表兄多有来往,偏她骨子里又并非厌恶我这人,所以……”李擎垂下头,声音也低了下来。

听李擎说了这么多,晏如陶也想明白了一些。

“所以她才答应让你陪练,说比画比画也并非真想让你知难而退,就算你身手不如她,她最多奚落两句。”晏如陶想到她那个眼神,真是劲劲儿的,明明带着恼怒,现在想来又觉有些娇俏的意味儿。

他想到李擎之前的打算:“那你为何还打定主意要在马上比?索性输个彻底让她高兴好了。”

李擎猛地仰起头,一脸不可置信:“你怎么突然就叛变阵营了?我定要让她知道,我也有些真本事,否则今后都在她面前抬不起头!”

晏如陶讪讪笑了两声:“呵呵,我这不是觉得她身不由己,有些可怜嘛。”

“我若是被打得浑身青紫、终日受她白眼就不可怜了?”李擎瞪大了眼质问道,声音也扬起来,“我……我给你讲她的事,是不愿你们再起冲突,并非让你倒戈!”

晏如陶觉得解释不清了,一踩马镫,稳稳坐

在马上:“改日再见。”

“你给我回来!听完故事就跑,你停下!停下!”

晏如陶回望,只看到夜色中一个张牙舞爪的人影,笑得极为开怀,扬鞭策马而去。

忽然,他脑中冒出一件事——后日,是她生辰。

若是在今日之前,他定会将此事抛诸脑后。不过是好友家的表亲,小时候凶巴巴,现在又爱装样子,过个生辰和自己有何相干。

可是此刻他骑在马上,夏夜的风飒飒吹过耳边,他想起那个噩梦。原来当时她真的在被人追杀,真的命悬一线。

这种奇妙的感觉夹杂在今日对她的重新认识里,让他动了准备贺礼的念头。

第十六章 纵马较量

(十六)纵马较量

“他送我的?”

“对,今日御苑有宴饮,他走不开,托我带来。”

阿鹭蹙着眉,迟疑着接过来雕花精致的小木箱,分量不轻。

本来嘴里还小声嘟囔着“什么走不开,我哪里敢请他”,可在她打开盖子的一瞬,蓦地静了下来。

是一对马镫。

马镫盛行不过是近年的事,时人多用单镫,作上马和稳定之用。

因铜铁珍贵,军队骑兵中基本也都是单镫,阿鹭自然也是。

前日骑马,她留意到唐愉和晏如陶都踏着双镫,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今日收到这对马镫,确是意料之外。

她抬头看着李擎。

“看来你是领了这份情,那我同你讲讲。”李擎松了一口气,晏如陶叮嘱的是“倘若她不屑一顾,你就无须多言”。

“双镫踏得更稳,这你肯定知道。但这马镫的柄被削短,镫体上部做成弧状,更加贴合马腹和腿。踏脚的位置也加宽了,微有弧曲,这样跑得久了腿脚也不易累。”

听着李擎说,阿鹭拿起马镫细细地看他说的地方,又上下掂量,是木芯包着鎏金的铜片,所以有些分量。

“替我道声谢谢,这礼物很是贵重。”阿鹭又拿起被马镫压在盒子下面的一封信,展开看了一眼,“字不怎么样,这句就不必转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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