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鹭起(35)

作者:贺昙 阅读记录

颍阳公主也没想到林家长女气性这么大,力气也不小。寻常女郎顶多也就哭闹,泼辣些的骂回去便是,她竟想动手?

余光忽然看到山脚有个人奔跑过来,她也没放在心上,对着众人命令道:“缴了她竹竿。”

李擎大喊:“我来,我来,你们别靠近她!”

就凭你们这些个四肢不勤的世家子弟,阿鹭一杆子能打翻五个,还想缴她武器?

李擎扑到阿鹭面前,紧紧攥住竹竿:“阿鹭!松手!你刚才不还让我忍着吗?”

又压低了声音在她

耳边说:“以后再报这仇,现在人多,听话。”

可拽了拽,她依旧牢牢攥着不肯松开。

阿鹭死盯着冯恕:“无耻之徒!向我阿妹道歉。”

冯恕虽觉她眼神骇人,却不信一个女郎能奈他何,何况周围还有这么多人,他更不能丢了颍阳公主的面子。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你这妹妹倒比你美多了,也比你娴静可人。当着公主殿下的面,一言不合竟拿起竹竿意图行凶,真是少条失教,目无尊长!”

李擎扭头呵斥道:“不想死你就少说两句,像你这般言语粗俗、野调无腔的人,也配说别人少条失教?!”

这就有点儿打狗不看主人了,说冯家人少条失教,等于拐弯骂到了同有冯家血脉的颍阳公主脸上,她顿时沉了脸色,命令众人:“将他二人给我绑了!”

一听这话,本来躲在阿鹭身后的阿鸾大声哭喊:“不许靠近我阿姊!不准绑她!”

忽有一人扑倒在侧,众人扭头去看,只见那人抬起头,脸色煞白,正是晏如陶。

旁边的人连忙去扶:“晏小郎君!你怎在此,可是病了?”

气喘吁吁的晏如陶指着林翡,半天才匀了气:“离她远点……”

颍阳公主没想到远远跑来的是他,还是来给林家女郎撑腰的。他不是和李擎关系好吗,怎么一上来却是维护林家人?

其实晏如陶压根儿没听到李擎也要一起被绑,他跑得眼冒金星时只听到阿鸾的哭喊,

一个没留神才摔了一跤。

林翡闻言一愣,李擎趁势抢了竹竿。待她要夺回时,李擎低声道:“阿适来了,不用担心。”

晏如陶坐在地上,看到阿鹭被惹怒后红了的眼、暴起的青筋,顿觉从前想看她心起波澜、恼怒生气的想法真是可笑透顶。她平平静静再好不过了,如今被逼到如此境地,自己仅是眼看着都已于心不忍。

他喘着粗气站起来,对颍阳公主说:“好好的上巳节,何必闹起来,回去吧。”

颍阳公主怎肯罢休,瞟了一眼,示意冯恕等人讲清来龙去脉。

晏如陶已看出冯恕是激怒林翡的祸首。颍阳公主他不好直接骂,冯恕哪里来的胆子敢在他面前嚼口舌?

冯恕刚张开嘴,晏如陶就看着他冷冷说道:“我从前如何说的,找了新靠山,就不长记性了?”

被指桑骂槐的颍阳公主急红了脸,刚准备反驳,却被一旁的聂煦扯了扯袖子,示意她不要再掺和。

冯恕不敢顶撞他,却又忍不住狡辩:“是林家女郎气性太大想动手,我可……哎哟!”

他挨了晏如陶一个窝心脚,跌坐在地上捂着肚子痛呼,旁边诸人来不及拦,又不好去扶,都在看贵人们的脸色。

“滚开!再多说一句,就不只一脚这么简单了。”

见晏如陶不肯松口,颍阳公主知道此事再拖下去也得不了好,样子也懒怠了,掉转马头便走。

冯恕看公主都走了,也不再占嘴上便宜,

爬起来准备上马,临走前却还不死心地看向阿鸾,气得林翡夺过竹竿掷过去,扎在冯恕的马腿上。

马长嘶一声,险些将他跌下去,吓得他连忙勒住缰绳,勉强坐稳后疾驰而去。

湖边终于回归了平静,晏如陶支撑不住,躺倒在草地上,发出一声呻吟。

李擎扑过去一摸他脸,额上滚烫,才知他竟真是病了,急得不行:“你怎么就病了?我送你回别院!”

林翡和阿鸾也跪坐在他身边,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林翡道:“多谢晏……”

晏如陶看她一张嘴就知道又要说这些,支起手臂扬一扬:“是你们受委屈了。”

又问李擎:“怎么就你们三人在湖边?”

李擎将他上半身抱在怀里,支撑他半坐起来,林翡让婢女拿干净的杯子盛了水,亲自端给晏如陶。

“我阿娘、舅母她们去坐船了,阿鸾晕船,我们俩下船陪她,谁知时运不济撞见了那群人。”李擎说道。

晏如陶刚才跑得急,确实渴了,一气饮下后将杯子还给林翡,眼巴巴的模样叫她有些想发笑,低声对他说:“我再倒。”

他又喝了两杯,觉得身子舒服一些,慢慢说起来:“我就是怕曼春江人多,才给你们留了船。昨夜就觉身子不爽,今日在别院歇息,船翁遣小童上山给我送信,说你们到了。”

“我想着等在湖边同你们见上一面,就叫仆从抬着我下山。刚到山脚下就看见一群人围在湖边

,我怕万一是你们遇上事,就跑着过来,谁知还真的是!”

“幸好你来了,不然这事可真难以善了!”李擎有些后怕。

后怕的也不止他一个,晏如陶回想起刚才林翡被激怒后的模样,暗自庆幸——还好自己犹犹豫豫没来得及想出什么法子“招惹”她生气,否则定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后悔不迭。

林翡捏捏阿鸾的肩,阿鸾乖乖地向晏如陶俯身作揖:“多谢晏郎君解围,阿鸾感激不尽。”

晏如陶笑笑:“看你从小长大,当自家妹妹一般,哪能叫你受欺负。”

阿鸾心疼地看看阿姊:“阿姊才受欺负,差点儿叫人绑了。”

林翡安慰她:“他们近不了我的身。”

李擎笑道:“多亏有阿适,我这个表兄远不如你。要不让她俩认你做个义兄,这样你也有妹妹了。”

李擎这突发的奇想让两个女郎愣了神,晏如陶却立刻身子紧绷,连声拒绝:“不妥,不妥!”

他这模样叫李擎很是意外:“你不是早就想有妹妹了吗?方才还说看她们从小长大,语气要多慈祥有多慈祥,为何又变卦了?”

晏如陶瞪着眼睛,心想我可没说看她们俩长大,说的是阿鸾。

忽地,心漏跳了一拍。好像自己不排斥认阿鸾做个义妹,那自己断然拒绝是因为……阿鹭?

见晏如陶忽然眼神呆滞、面无表情,吓得李擎连忙摇他肩膀:“阿适你怎么了?头晕吗?”

本来不晕,一

摇就晕了,晏如陶腹诽。

但此刻又确实不知如何解释,他便索性往李擎怀里一靠:“啊,头晕,你让我歇息会儿。”

抬着小轿的仆从终于赶到湖边,将晏如陶接回去养病。婢女们再次搭好帷帐,李擎等人继续在湖边休息,等着画舫靠岸。

“这事要和我阿娘她们说吗?”李擎有些为难。

林翡想想阿耶在前朝步履维艰,叹了口气:“算了,不必叫她们糟心。”

说罢看了两个婢子一眼,她们连忙低头应下。

晏如陶喝完药躺在床上,总算能静下来细想方才那股异样的心绪,他避不开那个问题——

为何不想让阿鹭做义妹呢?

明明自己很欣赏她的聪慧坚毅,还为她疏远客套不悦,甚至想出了惹她恼怒的馊主意。

疏远。

客套。

晏如陶在心里反复琢磨这两个词,为何介怀她如此呢?

因为……想她同自己亲近?

像是有雷鸣阵阵,震得他脑子嗡嗡作响,他微张着口出神,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得手脚发麻。

想维护她怕她受欺负,却又不愿认她做妹妹。

想让她待自己与众不同,却又舍不得看她真的生气委屈。

为她被迫掩饰性情与武艺而不平,为她遭受不公而郁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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