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鹭起(74)

作者:贺昙 阅读记录

余下的路,两人皆是无言。

到了后门,林翡先跳下车,晏如陶拍拍李擎的脸,将半醉半醒的他拖下车,和赵普一起搀着进了后门,没走几步就有仆从上前,架住他往小院去。

赵普将马牵去一边卸掉车轭,饮水喂料,留下林、晏二人慢慢向后院走去。

“你先将就一夜,他房里应该也有新裁的衣裳,你们二人身量相似,可以先换上。”

“好。”

又听到他应一声“好”,林翡想起方才在车上的情形,如今灯火明亮,她就偏过头去看他的双眼。

晏如陶不知她是何意,迎上她的目光,停在原地。

没有落

泪便好,林翡心想,垂首间看见他指间夹着的花枝。

她伸出右手,将掌心摊开在他面前。

见他不解,笑道:“既送了我,还要讨回去?”

看着她晶亮的眼眸,晏如陶如梦初醒,慌张地将山茶花放入她掌心。

初春夜晚,他爱慕的绯衣女郎正垂首簪戴自己送的山茶花,眉目如画,笑靥如花。

她认可彼此是“同道中人”,与他自在玩笑,皆是从前不敢奢求之事。

晏如陶抬首,深吸一口气,都感觉有暗香浮动。

春日已至。

第四十五章 再宴芙香楼

(四十五)再宴芙香楼

“昨日为何不叫上我?!”陆寒听杨依讲完,只恨自己不在现场,没看到活色生香的金桐小娘子也就罢了,错过李擎和杨信扭曲窘迫的样子才真是可惜。

“李擎出门时已申时过半,你家住在城北,来不及去邀你。”

陆寒长叹一声,甚是惋惜:“要怨还是得怨我阿兄不带我。”

“你要是想逗乐子,上巳咱们三家可同去水边祈福游玩。”杨依说道。

林翡一想,到时阿峻的伤差不多也已痊愈,正好可出去散散心,只是不知道自己在宫中训练、交接是否得闲。

四人正说笑着,凌赫走进了讲武堂,想起昨夜在芙香楼所见,林翡不免心虚,垂下头与众人一齐行礼。

凌赫扫视这七人,朗声道:“尔等今入武科,仰受主上恩泽,身负卫国重任,应当倍加勤勉,严于律己。今明两年年末皆有一次考选,三年后的终试最多有五人参加,切记。”

林翡暗想,此人平日讲话文绉绉,行事一板一眼,考录那日露了两招,身手确是不凡,和私下里的模样大相径庭,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可凌赫没给她这个机会。

“林翡,宫中点你做了女官,这批武科亦以你为首,平日各教头的各项交代你好生记下,监督众人。”

“是。”林翡拱手,不管他说什么,总归先应下,“但有一事,想请总教头示下。”

“讲。”

“学生只有半日在书院,下

午要入宫,可否再安排一位同窗……”

“便宜行事,不必多问。今日是骑射和兵法,你们下去准备。”

被他打断,林翡也不觉尴尬,总不会比那日在假山亭上的话更冷漠犀利。

只是他离开后,另外三个郎君看过来的眼神不大友善又带着些期待。

林翡心中哂笑,真是青天白日里什么梦都能做,扭头就问杨依等人:“你们谁有兴趣?”

杨依耸耸肩,她顾得了自身就不错,没心思去管束他人。杨佩和陆寒相视一眼,两人都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郎君中却有人愤愤:“半日已由你领头,那剩下半日交由我等才算公平。”

杨依眉一挑:“总教头说的是让林女官‘便宜行事’,不是让你。”

林翡不想第一日就与他们起口舌,示意她们先去马场。背后传来郎君们咕咕叨叨的声音,她也权当作鸡鹜抱窝的动静。

她到了马场,与她们三人说:“不必与他们纠缠,我们好好操练,明后年他们就留不下。湘兰阿姊,你年纪最长,此事就托付给你可好?”

杨佩点点头,又问道:“骑射枪棒这类课程,你缺了半日尚可用闲暇时间补上,兵法若是缺堂多了可怎么办?”

“那就抓着李擎点灯熬油。”林翡轻笑出声,“反正离他启程去巍州还有近两个月,在家中闲着也是闲着,鸡啼陪练枪棒,入夜教授兵法,岂不充实?”

三人跟着笑起来,陆寒摇摇头:

“我家兄长还不如你这表兄!”

宿醉的李擎翻了个身,挠挠耳朵,再次酣然睡去。

二月十六,初训最后一日。

训练的场地是从常备营里划出来的一小块,最初还有不少右卫的军士探头探脑,毕竟看到这些穿着各色宫服的婢子肃立、跑步、骑马,同他们一般训练,甚是新鲜。

之后,李擎来了一回略作敲打,再加上右卫众人也逐渐习惯,最近几日还算消停。

其实林翡倒没觉得被围观有何不妥。女侍卫本就旷古未有,不被打量议论才是怪事,还可趁此机会,磨一磨众人的面皮。

侍卫可不是宫所深处埋头苦做的婢女,守卫、巡逻、扈从除了要有真功底,还得镇得住场子,羞赧畏缩的情态趁早抛去才好。

到了这日的傍晚,众人刚跑完五里,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却站得整整齐齐,等着林翡训话。

她面上带着微笑:“相处这半月,你们也知道我不是啰唆的人,但今日不得不多说两句。”

“半月前,你们刚走出宫门来这常备营时,只敢一个跟着一个,埋着头往前走,听到右卫兵士大声说笑,就迈着碎步逃开。如今,你们再看看彼此——”

她们看到了一张张不施脂粉、大汗淋漓的脸,脊背挺直,下颌扬起,充满着生气与活力。这半个月里,她们在日光下奔跑,与同伴们互勉,精疲力竭后吃顿饱饭,酣然入梦,破晓便起,一天天终而复始

“你们一百二十六人,是我一个个挑出来的。到今日,你们的名字、宫所我都能对得上。每天下午你们训练时,我都在一旁勾勾画画,想必你们也留意到了。这本册子,便是决定明日你们去留的。”

林翡拿起册子扬了扬,上面勾写了一些只有她看得懂的字符。

“当然,若想退出,稍后散了或是明日午间可来找我画去名字,毕竟接下来半个月的训练会更苦。不仅是体力上,你们还要学些常用的字,记背规矩细则,花的工夫只多不少。若想最后入选,非夙兴夜寐不可。”

“迎难而上固然可贵,但我更欣赏有自知之明的人。掂量明白斤两、衡量清楚利弊,做出自己能担得起的决定,才是聪明人。”

林翡转身离去,留下她们站在原地思索。

众人额上汗珠未干,背上又起冷汗。是要留在此地再受半个月更煎熬的苦累、走条未知的道路,还是回到原本的宫所安稳度日,等着出宫?

原本就打定主意闯一闯的,稍加思索便抬脚回宫歇息。

尚且有些犹豫的,和同宫所的人凑在一处商议。

最后,当她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小门前回望暮色沉沉下的常备营,在心中反复咀嚼这半个月的经历,挣扎着——

不想再时刻怯懦恭顺地垂下眉眼,也不愿蜷缩在宫所的一隅择菜浣衣,想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回归半个自由身,甚至能出外扈从见识更广的

天地……

截至次日未时,林翡只提前画去了五人,比她想得要少,毕竟这些天累倒、病倒过的都不止这个数。

春日午后的阳光格外明媚,一百二十一人站在东掖门内的空地,身着青色官服的林翡手中捧着册子念着:

“涤衣署周三囡,不善骑马。二月初六,不敢上马,寻机逃避。”

“御膳房王春,不善跑步。二月初二至初五,每次五里跑步皆是最慢十名内。”

“……”

她念了三十五人的名字和她们的弱项,不留情面,被点到的人无不面颊羞红,忐忑垂首。

她放下册子,看着面前服色不一、神态各异的年轻女子们,正颜厉色:“怠惰因循、胆怯畏责、偷奸耍滑,皆是做人做事的大忌。侍卫担负的是宫城安危,要比旁人更加严于律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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