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鹭起(94)

作者:贺昙 阅读记录

“我帮你一起拧干。”王春放下手里的裙子,站起身与雪娘各执衣衫一端,反

着拧。

雪娘低头看着衫上的纹样,叹道:“织锦绣花的手艺,如今也用不上了。”

王春忽然想到二娘说过的话,灵机一动:“闭关之后货物不通,许多店家索性关门歇业,这时候若是能有些新鲜玩意儿,兴许他们乐意收,否则只能坐吃山空。”

雪娘一喜:“那我同织锦所的姊妹这两日先赶些帕子之类的小件,拿去镇里试试。”

“好——记得绣些常见的喜庆纹样,无须太过精致,被人识出是宫里手笔反倒不好。”

雪娘连连点头,想着明日去镇里挑些素帕子和丝线。

林翡已经烧得不知今夕是何夕,被灌过几回汤药,稍微好一些的时候她也能挣扎起来喝点米粥,还会嫌弃自己浑身脏污、头发瘙痒,毕竟出了好多回汗,又不曾沐浴换洗。

她甚至还想,好在自己鼻塞不通,否则这监牢里的味道怕都会熏得她彻夜难眠。

直到有一天,她被两个军士架到监牢隔壁的小房间里。

冯悉和聂然两人端坐着,看着箕坐在地上的林翡,满眼的鄙夷。

聂然摇着扇子,别过头去,懒得开口。

只好由冯悉来说:“你阿兄回信了,说七月十六就能到凌霄关。”

林翡手撑着地,佝偻的脖颈微微扬起,眼皮耷拉着,问道:“今日是七月十几?”

“十五。”

她是七月十一晚上写的信,快马加鞭也得七月十三送到巍州,如此短的时间,阿耶、阿兄根本来不及筹集

兵马。

冯、聂二人自然也心知肚明,想到明日就能活捉林翱,心中痛快极了。这几日耗在这凌霄台上,吃睡和平日相比过于简陋,一直盼着早早了结此事,回京好生歇息享乐。

林翡也不再多说多问,又被带回牢中。

趁两个军士还没走,她喊住他们:“劳烦军士们拿些吃食,我病了几日,没吃什么东西。”

本来就没接到禁食的指令,加上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小女郎,难免起了怜悯之心,两人没多说什么,去给她拿了些饭菜。

林翡其实没什么胃口,只是想着明日阿兄要来,无论发生何事,总该有力气应对——哪怕是在牢中抱头痛哭,也得哭得出声来啊,她在心底苦笑道。

她一口一口细嚼慢咽,怕吃得猛了身子受不住。

军士过来收碗筷时,她听见守在门口的人在叨咕什么“摔杯砸碗”。

这监牢幽深,听不见外面的动静,想来说的应是冯、聂那群人。

方才不还志得意满的模样吗?怎么转脸就发起脾气来?

这几日,饶是冯聂等人有意避着他议事,晏如陶还是时常借着与聂炜谈玄论道,厚着脸皮赖在他们旁边,窥听一二。

十五日一大早林翱回信送到时,他也在旁边,做出同他们一般的欣喜模样,还敲着扇子笑道:“这山中蚊虫也忒多,早日回京才好。”

聂炜连连点头附和:“本以为能顺道访古散心,谁知是个苦差事!”

晏如陶笑意不

减,心中咬牙切齿——在牢里遭病痛之苦又不是你!

之前凌瑶华当着众人面说起林翡病了,冯、聂等人当然不关心她的死活,还是她又提醒“若是林大郎不肯轻信,还得林女郎写第二封,真是一命呜呼,岂不前功尽弃”,才松口同意她去送药。

他虽是心急如焚,但又不敢显露半分。

谁知峰回路转,正吃着午饭,冯悉的羽林卫匆匆进来报信。耳语过后,冯悉勃然大怒,将面前的碗盏统统扫至地上。

聂然问道:“这是为何?”

那羽林卫看看冯悉,又悄声同聂然说了几句,聂然的脸色亦是倏然剧变。

凌瑶华冲晏如陶使了使眼色,慢悠悠地退出去,晏如陶跟在她身后。

谁知聂然开口拦住了他们:“适之、瑶华娘子留步,闲杂人等退出去!”

有变故自然是好事,晏如陶暗暗发笑,该是何等惊人,才令他们这般无措,竟要留他们一同商议。

“送完信后,留了十个羽林卫悄悄跟着林翱。他出发时只带了约两百人,不值一提,谁知昨夜途经雍州,他进了程敏的宅邸,留了一夜。”冯悉面色铁青,扫视在场的几人,接着说道,“今晨出发,多了两千兵马。”

本来大气不敢出的聂炜,一听不过两千人,顿时放下心来:“凌霄关常驻的人马也不止两千,更何况咱们还有三千水师,怕他不成?”

“你就不能将话听完?!”聂然肃声道,“雍州最

勇猛的不是骑兵,是水师!还有至少二十艘战船沿大峪河而下,快的话,今夜就能到凌霄关!”

雍州的位置得天独厚,有巍州和钦州挡住北境的大半风沙,宽广的大峪河从中间穿过,北部是平原沃土,南部有山林湖泊。

先帝是前朝的偏远宗室,因善兵事被派驻雍州,在此屯田练兵,伐木造船。

恰逢南方连年饥荒激起民变,先帝率大军乘船顺大峪河向东,攻下中部重镇莱阳府,又兵分水陆两支南下,不到半年就占领都城。

自打定了本朝,雍州无战祸、少灾荒,富庶安定,在此州掌民政、兵政的向来是皇帝的心腹。此地还保留了部分民屯和精锐工匠,赋税充足,战船坚牢。

巍州李宣威不会分出兵马救几个亲戚,是在他们意料之中。可谁知林翱竟说动了雍州出兵,局势瞬间逆转。

冯悉在厅内踱来踱去,口中念叨不停:“他巍州不肯出兵,雍州竟肯相借?!难道不怕巍州趁机南下?”太上皇据守雍州,要面临南北夹击,蓄势养兵才是常理。

沈植一脸高深:“想必是用唇亡齿寒的道理来劝说的。雍州也不想想,这借出去的兵,还收不收得回来。”

“不如立刻传信回京,调集兵马,凌霄关坚守两日夜定不成问题。”凌瑶华蹙着眉,看似忧心。

聂然腾地站起来:“我回去报信!事关重大,我亲自向司徒秉明!”

聂炜也跟着站起,忐忑

地看着聂然:“我……我也与表叔同回!”

沈植摇着扇,慢悠悠地说道:“我一介文士,出出主意尚可,真要领兵打仗还是得靠羽林中郎将。”

啧啧,一个二个都想跑呀。

晏如陶忍住挑眉冷笑的冲动,语重心长地同他们说:“走水路更快,只是乘大船太过招眼,反倒危险。”

“有道理。”聂炜不住点头,“表叔,咱们乘艘轻便的小船。”

冯悉本就焦躁不安,听见他们已经议论起回京事宜,还将重责全往自己头上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我也一同回京!当日司徒交代的是我等齐心协力,立足凌霄关,给破雍州开好第一道口子。如今战事欲来,只留我一人在此,是何道理?”

晏如陶有一肚子拱火的妙语想说,可也知此时冯悉发怒,该出面解释的应是辈分与之相当的聂然,于是同凌瑶华一样默不作声。

“既是如此,由两个小辈回去报信,我留在凌霄关同中郎将好生计划。”聂然脸上挂不住,这话说得也不情不愿。

晏如陶瞧见聂炜、沈植两人窃喜的表情,适时地添了句:“官船、战船不可动,还请中郎将派几个军士随我下山,寻艘结实点的小舟,送二位郎君回京。”

冯悉的面色稍稍缓和,闻言应了一声。

“事不宜迟,阿适你快去快回!”聂炜催促道。

“这排兵布阵的事,奴一窍不通,还是同晏郎君去买船,再给二位郎君置

办些物件,好歹要在船上过夜。军士们粗心,不懂怎么照料人。”凌瑶华笑得甚是温柔体贴,看向慌乱无助的聂炜。

“多谢娘子!”聂炜只想着速速离开此地,瑶华娘子思虑如此周全,他也顾不得尊卑地位,竟开口向她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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