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鹭起(95)

作者:贺昙 阅读记录

“小郎君言重了。”她笑笑,同晏如陶一起下了山,身后跟着四名军士。

“你们身着戎装,还是先别下船,万一走漏了风声,对聂、沈二位郎君不好。”晏如陶一边快步下山,一边大声叮嘱军士们。

六人乘船过小连江,到了对岸,晏如陶和凌瑶华下船后看看周围,泊了几艘看上去很是老旧的渔船。

晏如陶回身对船上的军士道:“这附近几条船看着都不大牢靠,我们去向渔家打听哪里有新船。”

说罢同凌瑶华一起向旁边的那艘渔船走去,确保旁人听不见时,晏如陶问:“这也在你们计划之内?”

凌瑶华不答他,只说:“兵临城下之时,林翡和她阿娘、阿弟定是要被推到台前,莫要高兴太早。”

“我自然明白。”晏如陶轻叹一口气,眼看着到了渔船前,打起精神先把手头的事处理好。

渔婆指着下游:“胡家的船新着哩,是去年买的!”

定下了船,晏如陶招呼一半的军士过来守着,随即进城买寝具和吃食。

店开着的不多,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布料店,凌瑶华问店家有没有现成的衾被和丝枕,有三个女郎闻言

看过来。

凌瑶华余光瞧见了她们,但店家正在回话,她也没工夫留意她们。

晏如陶正在店内四处转悠,心里乱糟糟的,听见店家说“有有有,小的喊人去拿”,他不耐烦地说道:“快些!”

“是,小人这就去库房找。”

雪娘见这两人衣着和身姿皆是不凡,不免多看几眼,姊妹喊她结素帕子的账,她都没听进耳朵里去。

“雪娘!”

“哎,哎,来了来了。”

晏如陶循着声音看过去,和杨雪娘四目相对,两人都觉得对方有几分眼熟,却一时忆不起来。

杨雪娘机灵,想到若是见过,定是在宫里当差时遇到的,心头忽地攥紧,连忙埋下头去结账。

晏如陶站在原地,纳闷怎么会在这小城里遇见熟悉的人呢?好像就是不久前才见过……

几个女郎挽着手臂匆匆出了店铺的门,晏如陶看着她们的背影,终于想起来——月初去普明寺时,就是这个女郎开的门!

他飞奔出去,凌瑶华追不上,正巧店家又取出衾被给她瞧,她只得留在店里等着。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晏如陶便回来了,神态举止看不出什么异样。

倒学会不显山不露水了,凌瑶华心想,猜到他定是要咬紧牙关,也懒得探话,只同他说还缺些吃食。

布料店的掌柜刚做了笔不小的生意,心里正开怀,连忙给她指斜对面巷子里有家熟食铺子,滋味很不错。

两人拎着大小包裹回到船上,令军士

安置妥当,将船划回对岸。

晏如陶站在船尾回头望,微微颔首。

监牢的门被打开时,林翡从梦里惊醒,打了个哆嗦。

她梦见自己在巍州的野林子里,地上盖着厚厚的雪,和阿兄在打猎。她还不会骑马,阿兄也才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牵着她的手,循着狍子的足迹在雪地里缓缓前行。

梦里觉不出冷,只是心里忐忑,担心回去要被阿娘骂,因此醒过来的一瞬,她猛地想起阿娘也被幽禁在这凌霄关内,一时间说不出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

还没来得及细想,她就被拽了出去,动作很是粗暴野蛮,似带着怒气。

她皱着眉正欲叱喝,却听见外面传来如闷雷一般的战鼓声,不由得怔在原地——

难道自己睡昏了头,已到了七月十六夜里?

听这动静,阵仗不会小,对付阿兄至于如此?

直到她被架到凌霄台上,竖写着“凌霄”二字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不止,她在灯影绰绰中看见不远处阿娘和阿鹤的背影,脱口喊道:“阿娘——”

自打见过阿鹭,贺宁这四天来无时无刻不在担忧女儿,好歹阿鹤还在自己身边,阿鹭孤零零地被关在哪?有没有吃食?有没有人为难她?

听见女儿的呼唤,正揽着阿鹤的贺宁立即转过身来寻,心中大恸。她向来意气风发的长女,病容憔悴,身形虚浮,正被托着向前走。

贺宁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搂住女儿的肩:“阿

鹭、阿鹭,哪里疼?告诉阿娘……”

阿鹭还没开口,贺宁就被人架开,阿鹤也被人钳住了肩膀,只能在原地高声喊着“阿姊——阿姊——”

冯悉心里正恼,这高声叫嚷、又哭又闹的情形更令他烦躁,喝道:“都给我闭嘴!老老实实待着,否则全都束手吊在城楼上当箭靶子!”

阿鹭含着泪,冲阿娘微笑示意,让她不要担心。又看向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阿鹤,上次匆匆一见没能细看,好像长高了些。

紧接着,有人来捆他们的双手,捆好后被搡在一旁,等待冯悉的安排。

这一幕,站在角落的晏如陶只能默默看着。

他不敢一直盯着阿鹭,看一眼面容,别过头细想她的眉眼鼻唇。

再瞥一眼,才又看清她嘴唇上干涸开裂的纹,眼眶里噙着的泪。

兵临城下,一发千钧之刻,关系她同家人的生死,怎能分神?

他忍住忽然涌上的鼻酸,强偏过头去看关外的星火遍地,不远处的大峪河上串起一排火光,映照出庞然战船的轮廓。

战鼓声急促起来,火把离凌霄关越来越近,冯悉下令向有火光的地方射箭。

射过三轮,关外士兵们前进的步伐丝毫未被阻滞,冯悉察觉不对劲:“射火弩!”

晏如陶在角落里探出头去看,随着火星子坠落,隐约看见士兵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擎着十字火炬。

冯悉大喜:“只有这点人,难怪射不中。开城门,迎击之!”

又清

了清嗓子,带着几分自得,同不谙兵道的聂然解释:“这‘十字火炬’是将火把两两交叉绑住,用手握住一头,其余三头点上火,分散站开,一人就可变作三人,显得人多势众,是夜里行军的蒙蔽之术。”

“连这种伎俩都使出来了,看来雍州士兵和水师也不肯出力,都猫在后面。”聂然说道。

林翡未曾站到城楼边,看不见底下的情形,只听见冯悉的命令。

她心想:阿兄带的人少,用此计谋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战鼓声响了这么久,冯悉竟未提前布阵以待?此时开城门,若是阿兄使诈,提前布了人手摸到城门外突袭……

她是阿兄一手教出来的,她能想得到,阿兄会想不到?

心头随着鼓点怦怦直跳,她只觉嗓子发干,屏息静待着城门洞开的那刻。

门后防御的沙袋被搬到一旁,高大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拉开五人宽的口子,手持盾牌的士兵们率先鱼贯而出。

凌霄关历经了大小战役上百场,城门外的阻滞陷阱也是多不胜数,由外至内设了铁蒺藜、鹿角木、陷马坑和护城壕,冯悉下午亲自察验过,因此才胸有成竹。

这等守城布置兵书里自然写的有,但林翡并未历经过攻守城关的战役,没见过实物,确实想得简单了些。

冯悉俯瞰,见手持火炬的人马被拦在铁蒺藜之外暂未前进,又命人传令:“让前锋休要急躁,先在壕沟里静观其变。”

罢,又叫军士们把林翡一家三口抵在城墙边,两侧有人举着腾腾燃烧的火把,好叫城下的林翱看个分明,有所忌惮。

那火把离林翡太近,烤得她面皮发烫,可后颈被人掐住,前身被压在城墙上,若是动弹挣扎,恐怕会伤及一旁的阿娘,只好蹙着眉头硬忍着。

她还在低声劝慰:“阿娘,叫阿鹤别怕,阿兄一定有办法的……”

冯悉见状志得意满,若是林翱知难而退,明日遣使者谈判便可不费一兵一卒。

传令的小兵还没下到城门口,忽地听见喊杀声震天,近在耳边一般,吓得不敢再挪步子,恨不得扭头往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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