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69)

作者:素笔执火 阅读记录

突然间,他眼眸一亮,握住丁毅的手,忍不住心头喜悦,“快备马,去清月茶楼接人。”

只是还没说完这话,又猛咳起来,咳得满脸通红,无法开口。

“公子外头风大,先进屋再说,”丁毅忙扶住他,轻轻抚背,“接人的事,不用太担心,我这就去。”

他摆摆手,艰难地润了润喉咙,“不,你去后院马厩把马牵来,我同你一道去。贵客长途跋涉,远道而来。我怎能如此怠慢?”

丁毅知道他的倔强性子,无论如何是说不动的,只好再劝,“眼下风雪正大,不如等明早天晴了再去?那驿站有暖阁,倒也不会委屈了贵客。”

他搓了搓冰凉的双手,一头扎进书房之中,从里头找出宽厚的遮风袍,“你是不知道,我等这位大夫等了多久,他来了,俏俏很快就可以开口说话了。”

丁毅追跟在他后头,想要帮一把,却是怎么也插不上手。他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三两下就把自己裹严实了,才走出院子又突然顿住,喃喃自语道,“不行……”

“要说治失语症,上京也有大夫的,公子因何舍近求远?”

“差点忘了,我给靖安王的信中只说了俏俏的失语症,”他有些发愁,微微叹气,“丁毅,若是俏俏问起,你就说是巧合。我请来给她看失语症的大夫,和靖安王请来给我看病的大夫,是同一个人。”

“公子,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先前,夫人给靖安王写的信里,不也提及了你的病情么?难道公子只寄出了自己写的那封。”丁毅顿时恍然大悟,这也难怪靖安王为何迟迟不曾回信,还以为是个绝情的,谁曾想人家压根不知情,而至于夫人的失语症,并不急于一时,当然要好好找个妥当的大夫,故而才拖了这么久。

“公子为何要这么做?既然夫人愿意开口,为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丁毅急切地上前,拦住他的去路,“公子,请过那么多的大夫却连是什么病症都说不上。但军医不一样,他们瞧过许多疑难杂症。”

“好了,”丁毅的好意他已然心领,脸上却是毫不在乎,“你想,倘若靖安王知道我是个病秧子,半死不活,他会放心把俏俏留在我身边么?当初翻出这桩婚事,不就是为了让俏俏有个可托付的安身之处。我不想她走。”

丁毅看看他。一言不发。

“我没有要自暴自弃,”顾溪桥不想叫他为了自己担忧,解释道,“不是每日都在按时吃药么?不想求他帮忙,是因为不想叫他看见我难堪的样子。”

丁毅也曾听过些坊间传闻,听顾溪桥这么一说,好似明白了许多,点点头。

第44章

风雪扑面而来,往日人流如织的街道上,如今只能见得一两个行人,皆是蓑衣斗笠,步伐匆匆。

两人进了茶楼,顾溪桥扑扑身上的残雪,举目望去,里头仅有零星几个商客,寒风料峭,从破旧的窗纸里穿进来,呼呼作响,窗棂微微抖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他这病见不得风,才灌几口便咳得不行,原本苍白的脸瞬间血气上涌。他握拳抵住心口,看向身旁的丁毅,“去问问。”

丁毅应了一声,疾步走到柜前。掌柜见来人,忙迎上前,“可是顾家的?贵客已经久候多时,里头请。”

顾溪桥稍稍缓了口气,跟上二人的步伐。狭小的屋子内,灯火忽明忽暗,有个人影坐在临窗的榻上,头戴黑色幂篱。

“溪桥来迟,还望先生恕罪。敢问先生如何称呼?”他走得近了些,无奈看到的也是一团黑影。

“顾公子言重,我姓李,受殿下所托,来给夫人治失语症。”寥寥几语,顾溪桥突然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再细看就连身影也似乎在哪里见过,想问时,对方已然起身,“事不宜迟,烦请顾公子在前头引路。”

顾溪桥点点头,领着他出了茶楼,上了马车。

马车上,黑压压的幂篱显得沉闷不少,顾溪桥心中有疑虑自然要问个清楚,“先生祖籍何处?听口音倒像是上京本家,不像是青州人。”

那人身子坐得笔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不知殿下近来可还安好?”越是不回答,顾溪桥越是想问,甚至想摘下这黑漆漆的幂篱看个仔细,担心有不明身份的人混入其中,“天色已暗,不如先生去了这幂篱。”

“我脸上有疤,恐会惊吓到夫人。”李大夫淡淡一句,别的似乎不愿多提,“牢顾公子记挂,殿下一切都好。”

冗长的沉默,只听见耳边呼呼而过的风声和马蹄轮毂滚过雪地里的吱呀声。

顾溪桥想了想,悄悄地把手伸了出去。

“顾公子不必试探,”李大夫似乎察觉到了身边的异样,开口道,“殿下既已在信中言明,旁人又怎会知晓,当下之约。”

顾溪桥默默地收扆崋回手,少不得又多看几眼。马车颠簸,惹得他忍不住又虚呛几口,费力地喘着气。

身旁的李大夫终于有了动静,他本能地抓住顾溪桥的手,想号号脉,对方却如惊弦之鸟迅速抽回。

“顾公子的病怕不是一两日了,”都不用仔细号脉,光听声音也能分辨出来,并非一朝一夕才有的病症,他问,“不曾请人瞧过么?”

顾溪桥知道瞒不过他,只好老实作答,“瞧过……”

“看来那大夫并未诚心治病亦或者医术不精。”他回。

“不,是我自己不愿喝药,”顾溪桥把声音压低了些,“我在信中并未同殿下提及此事,还望先生能守口如瓶,溪桥感激不尽。”

“你我萍水相逢,我是殿下的人,自然是他问什么我答什么,”李大夫显然不肯帮他这个忙,“这病再拖下去,离见阎王也不远了。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你夫人想想,我听殿下说你们成亲不久,总不能叫她年纪轻轻地就为你守寡吧……”

顾溪桥一时没弄明白,原本沉默少言的李大夫突然变得话唠起来,“所以才想让她快些能开口说话。我的病,喝再多的药,也不过是白费气力。人固有一死,与其这样,倒不如放宽心,坦坦荡荡地去接受。”

“她只要能开口说话,我就没什么遗憾了。”

“看来,你们两个还真的是夫妻情深,”李大夫转头看向他,“又不是不治之症,说得那么悲壮做什么?你死了,可有想过她該怎么办?”

“我死了,自然有她的去处,”顾溪桥突然反应过来,顿了顿,拧眉道,“李大夫关心这个做什么?”

“可以说世上无论哪种病症,都与其生活环境和所接触的人,事息息相关。顾公子如此不振作,我猜想这大概也是夫人不愿开口的原因吧?”

顾溪桥被他这话险些给呛到,也觉莫名其妙,语重心长道,“李大夫,她是自小就有的失语症,不是因为我。若我真有这样的能耐,也着实可叹,又何须千里迢迢请先生?”

“还有一事,”顾溪桥想了想总觉得要安排妥当,“我请先生来是为她治失语症的,不过我骗她,说先生来是为我治病的,所以……”

“你到底是找我来号脉还是编幌子的?”李大夫的语气里有些不悦。

“……”

“先前殿下一直找人治好她的失语症,不过都被拒绝了,如今她好容易才答应,我自然要写信给殿下,”顾溪桥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军医经验丰富,必能事半功倍。”

顾宅在二人的谈话中渐渐隐现,朱漆大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是穿着桃粉色小袄的俏俏,身边挨着安乐。

“夫人!”丁毅喜出望外,没想到她会来迎接,轻快地跳下马车,高声道,“公子回来了。”

顾溪桥眼眸微动,看向那伫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身影,也顾不得车上的贵客,小跑着上前随手摘下遮风袍披到她肩上,“天寒地冻地跑出来做什么?”

小姑娘脸颊冻得通红,掏出踹在衣兜里的手炉往他手里一塞。

上一篇:对不起,我爱的是你兄弟 下一篇:夺霜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