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77)

作者:素笔执火 阅读记录

“冷吗?”尽管车内温着炭炉,顾溪桥还是想问。本想着替她紧一紧外头的斗篷,又觉得这样的举止未免太过亲密,恐会引起她的抵触,只是宣之于口。

从前,他不觉得,甚至对季恒这样的举动十分反感,不喜欢被人强加。可不知从什么时起,他开始慢慢接受,有时也觉得,能与她成亲,是百世难修的福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让俏俏有些错愕不已,“?”

“想起一些开心的事,”他轻掩住嘴角,慢声道,“从前,我就想过找一处僻静的院子,种种花写写字......”

只是话音未落,俏俏就被外头的嘈杂声吸引住了,而马车也很快停下脚步。

“丁毅,怎么回事?”顾溪桥笑容渐收,撩起车帘的一角,勉强能看出个大概。从来宽敞的东大街,今日却是水泄不通。鹅毛大雪洋洋洒洒,人们裹着厚重的袄子披风,欢天喜地,不约而同地往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进城的方向。

“可真是不巧了,年关将近,怕是哪国使臣前来进献的罢?又或是哪修寺建庙的?”丁毅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纵身跳下马车,回头道,“公子夫人且稍后,我去前头问问。”

顾溪桥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向来处事冷静的他,这时难免有些心慌。哪里是丁毅说得那般,能有这样大的阵仗,占用街市且不被百姓哀声哉道的,也只能是季恒奉召回京了。以为他这一去,没三年约莫是不回会的。

惊诧之余,隐隐有些失落,偷偷看了眼俏俏。显然她毫不知情,只是听丁毅提了一句寺庙,便想着顺道去看看,'新修的寺庙远吗?我想去瞧一瞧,给嬷嬷还有你祈福。'

嬷嬷一直毫无音讯,提起时难免伤心,她悄无声息地低下头,指腹滑过裙身上的绣花,眼角隐隐发酸。

“过去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派人四处寻找她的消息,不过我想定是她老人家要去做什么重要的事,否则也不会不告而别。”

类似的话,俏俏听了许多遍,也勉强信了许多遍。

丁毅踩着碎步回来,街上很深,没过小半只靴子,寒风刺骨,冷得他直哆嗦,“公子,要不咱们绕路走罢?前头已经不能动弹了。”

因俏俏在,丁毅也没敢实话实话,只是小心过问顾溪桥的意思。

刚想开口,外头却响起百姓的欢呼声,“靖安王回来了!”马车内的气氛突然有些压抑,顾溪桥侧首望着外头,俏俏看不清他的神情。

“不用了,殿下打胜仗回来,理应下马迎接,”须臾,他转过头来,下意识地掸掸口,云淡风轻。

“公子还病着呢,”丁毅心疼自家主子,劝道,“外头风大,必然挨冻。倒不如择日再去王府拜会。”

顾溪桥自知在季恒心中的位置,抬手制止,“殿下日理万机,此等小事又何必专程叨扰。”

“况且我也是大魏的百姓,受他庇护。”

丁毅不再强求,伸手扶他。寒风簌簌,吹得衣袍翻飞,大雪遮目,雾茫茫一片。俏俏几番犹豫,也跟着下马车。

两个人一路上都没说话,沿着人群的方向,缓慢挪动。顾溪桥的目光,至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她,想着她应该会有不经意的喜悦流露,只是都没有,脸色平和。

“一别多日,”顾溪桥感慨道,“过得可真快啊!”

俏俏有些心神不宁,到底许久没见面,也不知道再见面时,季恒能不能认出自己?可她转念一想,这里那么多人,他未必能一眼看到自己。

人声鼎沸,俏俏听得耳边那一遍遍的欢呼声,仿佛从此刻起,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又远了。

季恒身着月白色广袖衫,跨坐在高头大马上,行走于队伍的最前端,后头是十几骑清一色的战马,还有上百名列队齐整的兵卒。他神色自若地看看远处的重檐歇山顶,那是宫城的方向。

俏俏头一回见到如此阵仗,少不得多看几眼,季恒的出现却连她急忙低头去。她个子小,稍稍一躲,就淹没在了齐刷刷的人群中。

急促的心跳声,让她羞愧难当。倒是身旁的姑娘轻推一把,分出手中的梅花递给她,“害羞什么?!快看,他们过来了!”

那姑娘说着,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梅花,高喊着,“靖安王殿下!”

季恒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又像是在来回穿梭,时不时点头微笑,朝京中的百姓们招手。场面一片热闹祥和,亦是俏俏从未见过的盛景。

俏俏踮脚抬头,那个身影似乎清瘦许多,原本棱角分明的五官,越发俊朗不少。姑娘们发了疯一般,攒堆往前挤,呐喊声震耳欲聋,臊地她脸颊发烫。

可显然,茫茫人海中,他不曾注意到自己。俏俏的心浮浮沉沉,晃晃荡荡,眼里有丝不易叫人察觉的失落。

可她随即也很快平复心情,与季恒之间本就是萍水相逢。人的一生,会遇见许多人,哪里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就算忘记,亦是情理之中。

她的思绪被顾溪桥的咳嗽声打破,却见他脸色通红,约莫是受了风寒。她俯身关切,这一幕却被戚梧看在眼里。

从进城门的那刻起,戚梧的目光不曾有停歇,先是在人海茫茫中寻找着日思夜想的安乐,俏俏和顾溪桥二人是无意中发现的。

“殿下,你看……”他自以为是俏俏一人,迫不及待地开口。话音未落,才发现旁边的顾溪桥,忍不住要打自己嘴巴子。

季恒听他欢喜声,本能地回头。好巧不巧,正看到俏俏温和地替顾溪桥捶背,冷冷道,“看什么?”

看他二人伉俪情深么?

“看!百姓们都十分想念你!”戚梧笑容一时凝固,尴尬道,“这么大的雪,也抵不住他们的热情。”

季恒并未搭理他,眼角余光轻扫人群的最外围,哪里能见那个久违的身影?

茫茫天地间,银装素裹,落雪寂静。

俏俏生怕顾溪桥染上风寒,并未逗留多久,季恒的回眸,她并不知道。

安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看着她闷闷不乐地回来,想着或许是顾溪桥说了什么重要,忙把她拉到一旁,严肃道,“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俏俏摇头,回想着方才那幕,至远至疏,再不能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地扑向他怀里。

顾溪桥知道这两个小姑娘有许多说不完的悄悄话,很是识趣地折回了书房。

‘他回来了。’

“谁?”安乐问,她一直在院内忙活,并未听到外头街市上的动静,偶有瞧见几个平日衣着素静的丫头突然改头换面,施胭脂粉黛,说是要去见一个什么将军?

一时没想到,她们嘴里说的将军,就是季恒。

‘他是不是忘记我了?’俏俏问,‘他不记得我了,从身旁经过的时候,都没有认出来。’

“姑娘说得是殿下?”安乐看着面前人泪花闪闪的模样,心猛地一下像被什么给刺痛,“殿下回来了?”

俏俏揉揉眼眸,疑惑地看着她,‘你不知道?’

“每年年关殿下都会回来,不过从来没有这样早,”安乐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茬子,又见她这般伤心委屈,忙解释道,“殿下哪里会不记得?想来应是城中人潮拥挤,耽搁太久易酿成无妄之灾,步履匆匆,无法留意罢了。”

安乐此话言之有理,季恒回城,每每都是人山人海。人一多,灾祸自然难免,若有老者孩童被推搡,造成踩踏,受了伤,岂不是乐极生悲?

俏俏懂事地点头,悄悄抹抹眼泪,露出一丝浅笑。安乐警惕地看看外头,反手把门关上,神情凝重,“姑娘,这里没有旁人,你同奴婢说实话好不好?心里是不是一直都想着殿下?”

俏俏惊恐地睁大双眼,摆摆手。

“是没有,还是不想承认?”安乐道,“奴婢是过来人,一辈子很长,难道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有朝一日娶了别家的姑娘,从此琴瑟和鸣,真的甘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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