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霜(84)

作者:酒酿葡萄 阅读记录

棺材内空空荡荡,别说尸体了,连个幽魂都没有。

侍卫们大惊失色,提着神仙棍默默后退半步,蓝枫同样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主子……这……”

谢浔反应全无,浓黑的眸子里静静地停放着两口巨棺。

她果然不在这里。

果然。

亏他心疼她。

亏他放不下她。

亏他怕她坟茔孤零,时时来看她。

笑话,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将棺木烧了。”谢浔从那副阴沉木金丝楠棺上移开目光,冷笑,“还好皇上没杀宁国公,否则的话,本侯当真不知道,该找谁算这笔账。”

闻言,蓝枫立刻将谢浔的坐骑牵了过来。

谢浔潇洒跃上马背,最后看了裴玄霜的墓碑一眼,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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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沛国都城五百公里外的雍州城,细雨连绵,闷热潮湿。

裴玄霜早晨出门时才换了身干爽的衣裳,不过去集市上转了一圈,小衣便湿透了,她一向怕热喜凉,在京城的时候就不喜过夏天,回了雍州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京城的夏天有多舒畅。

“姑娘,你要几张胡饼呢?”光着膀子剃着秃头,被太阳晒的黑丽嘉黢黢油亮亮的小贩笑眯眯地看着站在他摊子前的小娘子,“胡饼两文一张,羊汤十文一碗,保证鲜亮!”

大热天的,来摊子上吃胡饼喝羊汤的人着实不多,是以小贩对每一个前来光顾生意的客人都格外热情,对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则更加热情。

裴玄霜拢了拢头巾,客气地对小贩道:“给我二十张胡饼就好,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贩飞快地给裴玄霜包了二十张胡饼,裴玄霜接过胡饼放在篮子里,付了钱,急匆匆进了一条窄胡同。

窄胡同里住着的都是跑江湖卖艺的人,还有些腿脚不方便,没人照看的老人家,裴玄霜低着头走进一座小杂院,一进门,便被一帮七八岁的小乞丐围住了。

“别抢别抢,刚出锅的胡饼,当心烫着。”她手忙脚乱地将胡饼分给饿得肚子直叫的小乞丐,看着小乞丐捧着胡饼狼吞虎咽,长长叹了口气。

她到达雍州城整整八日了,八日来,她师父师兄没找着,倒是认识了一帮小乞丐,以及小乞丐们的爹娘。

与小乞丐们相识的过程同样离谱,当时她才下了船,还没分清楚东南西北呢便被这帮小乞丐抢走了荷包,一路追着他们来到了这条窄巷子,意外认识了这些人。

奇怪的是,看到那几位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流民后,她非但不觉得厌恶,反而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亲切。

且他们当中不乏老弱病残,身为医者,便理所当然地留下来为他们治疗,一来二去的便成了这些流民的朋友,相处得甚是融洽。

这几日来,她几乎日日出门打听师父的下落,却次次无功而返。更令她苦恼的是,雍州境内终年弥漫着白雾的大山不下百座,她又该去哪一座大山寻找她的师门。

那座白雾飘飘的无名山,简直成了她的心病。

“胡婵姑娘,你在想什么?”一上了些年纪的妇人轻手轻脚地走到裴玄霜身旁,问,“天气怪热的,我叫春儿打了井水,你要不要去洗把脸?”

裴玄霜收起纷繁的思绪,转身对妇人一笑。

“兰婶。”她道,“井水留着喝吧,我不觉得热。”

“喝的水留出来了,剩下的,你拿去用吧。”兰婶拽着裴玄霜的袖子,带着她在茅草屋内的草垫上坐下,“你这么个金贵人儿,和我们这些乞儿混在一起实在委屈了,不仅给我们治病,还给我们东西吃,我们无以为报,只不过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兰婶,没关系的,我不求回报,我跟你们待在一起莫名的开心满足。”裴玄霜将剩下的胡饼塞给兰婶,“趁热吃了吧,这家胡饼做的不错。”

兰婶捧着热腾腾的胡饼,感动的两眼发热:“胡婵姑娘,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们这些人看着你,也觉得亲切。”

她望着裴玄霜清淡如茶的双眼:“在我的家乡,许多人都生着和你一样的眼珠。”

“是吗?”裴玄霜不由得想起跟着言琢的那两个小倌,“我倒是在京城见过褐色眼珠的少年,兰婶,你们是京城人氏吗?”

兰婶闻言一愣,低下头道:“不、不是,我们怎么可能是京城人氏。”

见兰婶面有郁色,裴玄霜便不再问了,换了个话题道:“兰婶,春儿怎么样了?”

“吃了你的药好多了。”兰婶抬起头,“胡婵姑娘,你医术可真好!”

裴玄霜笑笑,耐心嘱咐:“可别再吃山里的野菌子了,天知道哪一朵有毒,哪一朵没毒,春儿也大了,人又机灵,何不在城里找份杂工做做,总好过行乞挖野菜不是。”

兰婶子抓了抓脏兮兮的衣角,苦笑着道:“胡婵姑娘,你说的办法,我都试过,但是……行不通啊。”

裴玄霜讶然:“为何行不通?”

兰婶表情为难地转了转眼珠,一咬牙道:“胡婵姑娘,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祖上也是大户人家,家里有宅子有田地的,过的也是好日子,可、可是……”她呜咽了一声,“可是该死的老天不让我们好好过活啊……“

裴玄霜赶忙握住兰婶的手,轻轻地问:“兰婶,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兰婶按了按眼角,可怜巴巴地望着裴玄霜道:“我……实为北夷人,北夷亡国之后,有一部分人留在北夷城内等死,有一部分人逃去了东陵、南楚两国,还有一部分人被沛兵抓去了天井,在天井里做劳役,为沛国建城墙,筑工事。我们一家原本想逃到南楚去的,奈何一路颠沛流离,东躲西藏,最后跟着一群流民流落到雍州来了。”

她叹了口气,再道:“我们这些人,没有家园,没有户籍,不过是见不得光的过街老鼠,挨过一日是一日罢了,行乞都属勉强,何谈谋营生。”

“你们是北夷人?”听完兰婶的话,裴玄霜倍感惊讶,“怪不得你们的身材都这么高大,皮肤又是极为光滑雪白,原来是北夷人。”

“对。”兰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着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安地问,“胡婵姑娘,你会嫌弃我们这些北夷人吗?”

裴玄霜笑着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嫌弃你们,咱们不都是一样的吗?”她握紧兰婶的手,“你们失去了家园和亲人,我何尝不是?我到现在都没找到我的师父。”

“胡婵姑娘,你找了这么多天,一点你师父的消息都没打探到吗?”兰婶道。

裴玄霜默了默:“没有。”

兰婶反握住裴玄霜的双手,宽慰她道:“你别太担心,春儿他们走街串巷时,一直在帮你打听,只要你师父还在雍州城,总会打听到的。”

此话正中裴玄霜心事。

她根本不知道师父在不在雍州城里,如此大海捞针,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去。

距离她“吞金自戕”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虽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可她总觉得雍州城内不大安全,若中秋后还打听不到师父的消息,她务必北上汉中,去找师兄白十安。

想起白十安,她情不自禁抬起手,摸了摸发间的玉蝉簪子。

兰婶瞧着裴玄霜的动作,促狭一笑,打趣她:“这簪子是你相公送的吧?别说,这玉簪极衬你。”

裴玄霜一顿,正欲解释,兰婶的儿子春儿用干荷叶捧着几个金黄油亮的果子跑了进来。

“娘,你看,这是什么!”春儿一脸兴奋的道。

兰婶探头一瞧,激动道:“油果?”她惊讶地问,“你哪来的油果?”

春儿咧嘴大笑:“我用胡婵姐姐给的银子买了面和油,自己做的。”

兰婶朝春儿投去赞赏的目光,接着接过他手中的油果,转身递给了裴玄霜。

“这是北……这是我们家乡的美食,你要不要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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