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26)

作者:尾巴富商 阅读记录

时间过去良久,各房各脉都已聚齐,宾客满座,只有上首的太师椅空空如也。

香堂上,莲花滴漏声声催人。

她有些不安,怕是自己上次的举动,激怒了老人,所以这次才临时发难。

谢天谢地,过了一炷香,外面的细蔑竹帘突然被揭起来——终于来人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来的不是老族长,而是老族长身旁的小厮——福禄儿。

福禄儿一番言语,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老族长气血攻心,凌晨时分已然去了。

一片哗然。

由谁来主持这场祭祀,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当然也至关重要——这代表了新族长走马上任的信号。

老族长的死讯像是一块石头,在薄家祠堂的一潭死水中,炸起了轩然大波。

各房各脉吵得不可开交,沸反盈天,许青窈百无聊赖地四处乱看,忽然瞧见对面一群揎拳攘臂的士绅中,坐着个异类——那人轻靠在椅背上,姿势慵闲,薄唇递到青花碗盖边沿,袅袅茶雾遮住他色彩浓重的眉眼。

他不是被逐出族谱了吗?怎么还能参与祭祀?

薄青城似乎也感受到她的目光,抬起头来,越过喧闹的人群,和她四目相对。

他淡淡勾唇,许青窈颔首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毕竟昨夜帮她躲过一劫,算是她的恩人,而她本人一向恩怨分明。

该给他点什么好处呢?她沉思起来。

于是又忍不住将视线投去——他还是那副无所依恃,亦无所求的模样。

她垂了头,纳闷——这样的人会是传说中的海上枭商?

海上枭商会有闲情逸致亲手制灯?

想起灯笼上的那两行绿漆行书,她的耳尖不禁有点发烫,只好捉过青花瓷杯,将滚热的茶水,一鼓作气灌下喉咙。

她做完这一切,谨慎地打量四周,幸好没什么人注意,忍不住自嘲:不成气候的家伙。

她哪里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在有心之人的眼里——女人姿势端正,动作一板一眼,只是神情控制不住地倦怠,仿佛在强忍着观赏不合心意的戏文,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慌里慌张,一通牛饮,事后竟弃了帕子,以袖边拭唇,不像口渴,倒像做贼。

实在好笑。

做完这一切,又恢复成局外人的姿态,冷淡,高傲,拒人千里。

这样看来,他们两个还真有几分相似。

他们行走在世上,都有不止一副面孔。

她要不是大房的人该多好。

忽然产生这样的想法,他回过神来,被自己吓了一跳,后背开始像有火烧。

对面的女人忽然站起来,他几乎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即使他知道,这样做不合礼数,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窥视,会带来风险,腐儒的口诛笔伐,他向来厌恶,却不得不在乎,理智告诉他不能轻举妄动——起码不是现在。

没有用,随着她莲步轻移,襦裙摆动,他已经站起身,再坐下去,就是不打自招,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跟了上去。

祈祷祖宗神明不会发现这一点。

至于祠堂里的那些乌合之众,无需担忧,他们很快就会溃不成军,连作棋子的用处都不会再有。

他悄然跟上,像猫一样尾随她穿过祠堂,走向西厢,途中经过一处狭窄的夹道,她微微侧身,阳光照亮她的半张侧脸,长眉长眼,丰额直鼻,未经妆点的素颜,在错落的光影下显出一种光明的慈悲来。

薄青城才发现,这个女人长了一副观音相。

不过,他早就看出了这张面孔之下的铁石心肠。

他实在想不通,两年前,安插在薄羡身边的眼线,是怎样被这女人识破,后以莫须有的罪名投入大狱;而他针对薄羡的玉石生意精心设计的收购陷阱,是如何被她看穿,反将他一军,使他在那次战役中亏得血本无归。

如果不是她,他早就将大房的一切收入囊中,包括她。

何必最后要使用那腌臜手段——他生平做过最不光彩的事,也就是这个了。

好在,效果不错——薄青城勾了唇角,继续跟上前面素衣款款却有无限风情的女人。

一片嫣红的杏林映入眼前。

许青窈来到长明阁,她来感谢老夫人昨夜的救命之恩。

如果不是老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打破对方的胡搅蛮缠,她现在已经是井下的一缕亡魂。

无论婆母是有意还是无意,洞若观火还是故作懵懂,她都欠她一份恩情。

阁中支摘窗大开,里面传来娇俏的曲调。

“行不得也哥哥,十八滩头乱石多。

东去入闽南去广,溪流湍驶岭嵯峨。

行不得也哥哥。 ”

许青窈定了脚步,这调子好像在哪儿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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