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晟皱着眉，停了下来：“你说吧。”

洛昀庭深吸了一口气，快速道：“当年虞彧会突然嫁给你哥是一场阴谋。是江先生和你哥共同策划的，虞老师本人甚至可以说是无辜的。”

江晟没了声音。

“说来话长了…总之一开始你哥只是想利用你，然后他那天去看你的时候，无意中见到了虞彧，这才打上他的主意。”为了尽快将情况说清楚，洛昀庭很快地说道，“然后虞老师那个人…你也清楚。他当年有点太天真了。你哥和他聊了很多，循序渐进的，很容易地就取得了虞老师的信任，让虞老师认为江淮有着和他一样的理想与志向。”

“然后江淮向虞彧发出了成为合作伙伴，他们一起将理想变为现实的邀请。一开始两人只是合作关系，江淮做的事也确实像模像样的。虞彧就越来越信任他…”

后视镜映出江晟的面无表情的脸。他听着洛昀庭的话，拳头渐渐握了起来。

“虞彧那种人根本玩不过江淮。江淮骗他说自己家里出了很大的问题，虞彧作为一个外人没法介入。要想继续两人的事业，虞彧必须要能进入到江家之中。”

“当然，这时候虞彧还没答应。他可能也想和你商量来着…但是江淮为了隔绝他和你的联系，直接告诉虞彧，这也是为了江晟。”

“他说，如果家族问题处理不清楚，你也可能被推出来挡刀。可能会被中断学业，拉去联姻之类的…虞彧哪里清楚你们家里的情况？为了不让你真的受影响，他答应了江淮。”

第39章 泪

洛昀庭平时就话少。似乎是为了给自己打气，他就这么一连串的，不给人任何反应时间的将一切全盘托出。

江晟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冷冽：“看来我找人把他挖出来一点没错。”

陈年旧事被以一种这样的方式铺到眼前，一时间江晟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是生疼的。

原来是这样。

那个人就那么有苦难言地被骗到江家复兴路的轮底，他是什么心情？

江晟拿着他嫁进江家的事羞辱他，叫他嫂子的时候，他又是什么心情？

江晟简直不能去想——他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又低下头搓了搓脸，再抬起头时，模样像是可怖的困兽，整个眼圈都是血红的。

洛昀庭还要说些什么，但江晟拦住了他，声音沙哑：“下次再说。”

“我要回去了，我要回家了。”他最后挤出这么一句话，随后挂断了电话。

给虞彧买的宅子就在眼前，他当年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专门请人设计的住所。后来，虞彧住进了江淮家里，这住处于是闲置了起来；而再后来，他将虞彧关在了里面。

江晟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走去。

*

*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但是我现在真的有些累了。”

敞亮的卧室中，虞彧声音依旧温温柔柔，他垂着一双眼：“我要挂断电话了。”

“你原来不像平时见的那么没脾气啊。”辛见歌在那头说着，“好吧，看来我是拖不住了。剩下的只能看你家那位自己了。”

虞彧身体一僵，睫毛快速眨了两下，语气变得有一些紧绷：“…你说什么？”

“我都快把家底聊干净了，他还没到呢？”辛见歌懒懒地，“好吧。既然他还没到家，那我就再多说两句，你记得对他传达。”

虞彧忍不住蹙起眉：“你到底…”

“这次过去，就别再闹腾，折磨自己也折磨身边人了。”辛见歌口齿清晰道，“我帮你也不是纯为了你家那点产业，我还真不缺这个钱。”

Ⅸ“是因为实在看不下去你俩那个德行，我才帮忙的。在这样的身份里，还能有这样的深情，不容易。虞老师也是个难得的好人。好好过日子，我等着吃你们两个的喜酒。”

虞彧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制止声，大约是那个叫秦天明的男人。两人在一起时那种温馨的气氛就像神仙眷侣，那天来时，让虞彧都有些恍然。

电话挂断了，虞彧举着话筒，却还在愣神。

辛见歌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堂堂一个教授，却在这时候丧失了思考能力一样，脑子里一片混沌。

不，不行，这不可能…什么过日子，什么喜酒，那太荒谬了…

桌上的水已经凉透了。静置着，折射光线，映入眼中虚幻的光影。

“……”

虞彧满脑子都是不能让江晟知道的念头，对着那杯水，魔障似的渐渐伸出手。

就算江晟真的知晓了一切，他也不能这么将错就错下去…

“砰！”

突然响起极端暴力的开门声，虞彧手一抖，只能听着那脚步声渐渐逼近。

江晟气喘吁吁地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披着宽大衣袍，半跪在绒白地毯上，神色仓皇的虞彧。

两个人的空间中，虞彧只能避无可避地看向那个存在感极强的人，一下就被他脸上的神情灼了眼。

那样深，那样复杂，那样百转千回，那样穷途末路的眼神。

虞彧几乎被那过于沉重的情绪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看着江晟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然后那高大的男人在他面前跪下，抱住了他。

江晟一向是极其高大悍利的，即使少言寡语压迫感也很强，像一只懒洋洋的雄兽，知道他不会轻易攻击人，但也不会有人因此就觉得他真的没有爪牙。

但此时，那男人抱着他的身躯竟是不断颤抖的。

“我都知道了。”江晟拥着他，声音粗粝地像是刮过砂纸。

虞彧的眼睛猛地睁大。

他下意识地就要挣脱江晟，却被江晟一把抓住腕，深深地看进眼中。

“虞学长，你不要跑。”

猛地被叫出经久未闻的称呼，虞彧几乎下意识地一抖，他仓促将视线转开，胸口剧烈起伏。

“江晟，外人说的未必都是真的。你不要轻信…”他艰涩地试图挽回，被江晟直接打断。

江晟的声音平静得瘆人：“学长，你看着我。”

虞彧僵硬地偏着头。

“什么是假的，虞彧。你告诉我。”江晟擒着他的手腕，口吻平和，“你被江淮骗着嫁人是假的，还是你和辛见歌说的那些话是假的？”

虞彧嘴唇翕动。那一瞬间，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些什么了。

但他最终偏着头，还是什么都没说。

“虞彧，你看看我。”江晟说，“你看看我的样子。”

虞彧在他的逼迫之下，终于回过头，看向了江晟。

他看到了江晟血红的，困兽一般的眼睛。眼圈很深，脸上满是疲惫和狰狞。

他的瞳仁几乎像两个锲子，牢牢地锁在虞彧身上，定住他的魂灵。

虞彧在那一刻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能被迫和江晟对视着，感受他的所有情绪。

“现在告诉我。”极近的距离下，江晟对着虞彧那双颤抖的双眸，一字一顿地说道，“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你骗我，故意这么说的。”

“你只要这么说了，我现在就放你走。”

江晟血红的眼睛看着虞彧，不死不休一般，最后一次下了赌。

他赌虞彧是真心对他。

他赌虞彧不会在这时候抛弃他。

时间忽被拉的无数长。虞彧看着江晟近乎绝望的表情，终于轻微地眨了眨眼睛，认命一般地阖上了眸。

“不是谎言。”他轻声说道，泪水从他眼角滑下，划过他清瘦的颊，轻轻落下，“…从一开始，我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你。”

江晟用力抱住了他。

“有你这句话，我做什么都情愿。”虞彧听到江晟他耳边颤抖的声音。脖颈处有温热的液体流过，而他知道那是江晟的眼泪。

开始（江淮和虞彧，江晟未出场）

“江淮，你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并未开灯，半张脸藏在阴影中。往日挂在脸上的微笑和宽和尽数退却，余下的是一种令人心颤的冷漠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