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温(93)

作者:冷拆 阅读记录

除去必要的寒暄,陈嘉佑没提过别的,临走前,从背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相册给她。大概有A4纸这么大,有词典那么重。

里面全是南诗的照片,少有几张两人的合照。背面标注着他们出行的日期,和几句简单的记录。

杨雪彼时不清楚他这么做的用意,误解成一种潜在的威胁,生怕他私下找南诗复合,左思右想之下,还是不放心,索性推掉工作,坐飞机跑去昌苏市,结果意外撞破南诗看心理医生的事情。

杨雪没敢惊扰她,偷偷去旁听了很多场心理讲座,向专业的医生咨询。但她心里门清儿,说一万道一千,最要紧的还是要南诗自个儿把坎儿迈过去。其他人能做的,只有陪伴,为此,她和南庭请了一段时间的假,到昌苏市陪南诗读书。

然后发现,陈嘉佑给的相册,其实是一本“哄南诗开心的妙招大全”,背面记录的内容拼凑起来,全是关于南诗的喜恶,其中很多条,连他们做父母的都不清楚——

南诗不喜清淡,又不太能吃辣,口味偏甜,最爱喝热可可,吃个小蛋糕就能让她心情愉悦一整天。

冬天可以隔三差五让她喝一杯热奶茶,小料不要黑珍珠和麻薯,她讨厌糯叽叽、黏糊糊的口感。

南诗喜欢吃东城一家饭馆的菜,但那家店非常难预约,他去跟老板偷学了手艺,把几道常吃、易做的拍照留存。并附言:如有需要,他可帮忙联系厨师。

爬山一类,需要消耗体力的运动,能免则免——除非有人硬拽着她去——爬到半山腰她肯定会耍赖,吵着要坐缆车,这种时候最好纵着她,不然她会生闷气。

最佳外出场所是电影院和游乐场。

她胆子有时很小,晚上睡觉要留一盏灯,出门在外不敢单独去卫生间,稍微沾点恐怖悬疑的影视剧一律不碰,热衷痴男怨女的影片——切记认真观看,观影结束,她一定会拉着人讨论,如果不能对答如流,她会伤心,并记仇;

有时胆子又很大,对蹦极、海盗船和过山车很感兴趣。除非有巨大压力需要宣泄,可选择蹦极或者过山车,平时让她浅浅尝试一下海盗船就行了,剩下的项目可以替她去玩,记得向她描述感觉,这样她会很有体验感。

游乐场的气球不贵,给她买一只,绑在手腕上,确保在人群中不会走失;冰激凌尽量别吃,她容易闹肚子,这种情况下可以对她稍微严厉一些,她拎得清,不会闹小脾气。

……

诸如此类,事无巨细地写了很多很多。像是不舍将捂在怀里的珍宝交给别人照料,最后关头,还操着一把心。

他们按他说的去做,效果立竿见影。

杨雪便心软了,一半为他的用心良苦,一半为南诗。

爱难得,会爱人的人更难得。

以至于,杨雪现在看那些和南诗相亲的男人,总觉得少点什么。

忆起这桩事,杨雪隐约察觉,陈嘉佑为南诗做的事必然不止这些,只是他不说,便没人知晓。更或者,长久以来,他压根没离开过南诗,她需要,他才会出现,反之,他不介意永远待在暗处。

刚刚一开门,见到他们并肩站在玄关处,是一种,很直观的登对。杨雪顿时心情复杂,有些酸涩、惆怅,一点点抗拒,很多很多的庆幸。憋了很久的话,趁这个机会便说了:“你和陈嘉佑分手,是因为我们不同意吗?”

“……不,不是的。”

南诗抿嘴,秀气的眉尖微挑,抵触深入讨论这个话题。

她尽可能避开想起陈嘉佑,这个人,连同他给的情感,是她余生负罪感的来源,每想他一次,她便觉得又犯错一次——如果没有他,她原本可以按照爸妈规划的路线,成为所有人都喜爱的样子。

揣度一番,杨雪透了透口风,暗示她,如果打算复合,他们不会再拦着了。小心翼翼地确认:“没可能了?”

品出杨雪言下之意的刹那,暗处有个名为“渴望”的念头被勾的蠢蠢欲动,南诗心头一震,因为莫名其妙的情动慌了神,瞳孔骤缩,交叠的双手紧握成拳,掌心传来阵阵刺痛,太用力,指甲刺入肉中,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飞快在空中消弭。

南诗把放下的空空如也的水杯又拿起来,掩盖手指微微震颤的幅度,黑睫低垂,目光空洞,低喃:“嗯,没有了。”

既然如此,杨雪没再劝。

收拾完东西,南诗端着电脑,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的垫子上噼里啪啦地敲键盘,手机放在一边开着公放,梁瑶正在报备出差的行程安排。

杨雪怕打扰她工作,比了个手势,拎上包先离开了。

南诗处理完邮件,把电脑放去桌上充电,捡起手机,回卧室换衣服。

“争取在两天内弄完工作,挤出时间去一趟宝州寺。据说那里供奉的神仙很灵验,你先前不是念叨着给男朋友……”她一顿,想起人家已经升级成为法定伴侣了,从善如流地改口:“给你老公求个保平安的手串。”

梁瑶发出尖锐爆鸣声:“啊啊啊,老大!爱死你了!”

南诗笑了笑,叮嘱几句,挂了电话。

洗漱完,准备入睡前,她口渴不已,又起床去厨房倒水喝。经过客厅时,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望着他待过的沙发出神。

在这个寂静的夜,伴随着初春的凉意,思绪被不断拉扯,仿佛回到他们分手之后的第一个春日,南诗收到一封从景川市寄来的信。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司念乌黑的长发瀑布般倾泻,随着身体向前倾的动作向两旁散开,她神色慌张地捂着胸口,无法顾及露出的大片雪白脊背。

陈嘉佑就站在后面,侧着脸,没被拍到表情,周身散发着慵懒闲散的气息,一条长腿微弯,用膝盖抵住她的腿窝,修长的指尖挑着绸带,不知是准备解开还是系上。

两人的tຊ姿态极其暧昧、亲昵。

这样熟悉的场景,让南诗联想到她有一条限定款的绑带睡裙,因为种种难以启齿的理由,不能继续穿了。

陈嘉佑赔给她很多条价格不菲的同款裙子,缠着她一件件试穿,又很不正经地解开,像是爱上了这种拆礼物的感觉。

一直到看见照片的那一刻,南诗才恍然大悟,她是只能身着系带睡裙趴在布艺沙发上,摆出耻辱的姿态吟哦的“女朋友”,而另一个女人,是可以穿着漂亮的婚纱,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侧,备受尊重的“妻子”。

孰贵孰贱,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南诗受不了这种被作践的滋味,一个没忍住,趴在传达室墙边干呕起来,身体里的心肝脾胃肾都被一股巨大的牵引力拽的移位。

她捂着嘴,眼眶发红,泪珠断线珠子似地砸落,情绪激愤到极点,将照片扯得稀巴烂,丢入了垃圾桶。

这件事留下的心理创伤太大,或许是大脑出于自我保护机制,强制性将它封存在小黑屋里。兵荒马乱的一天结束,在这个泛着潮湿气的春夜,潜藏的伤痛悄然发作。

南诗发现,她竭力想抚平的被撕裂的情感,其实永远无法愈合,甚至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加倍爆发,叫她再尝一遍难以自拔的痛楚。

这样静的夜,黑暗仿佛能吞噬人心。

南诗静立片刻,脑海中浮现出他扣着她辗转亲吻的模样,面部肌肉抽搐了下,霍然转身,捂着嘴,步履匆匆地冲入浴室。

她顾不上开灯,慌乱中不知道撞到哪儿,踉跄一步,直直跪倒在地,膝盖与地板接触,发出刺耳的脆响。

紧随其后传来的,是花洒哗哗声响下,难以遮掩的痛苦干呕。

-

景川市这场雨下的轰轰烈烈,小区外面的地势偏低,积水甚至漫过脚踝。

陈嘉佑淋了雨,又弄湿了衣服,回来之后嗓子不舒服,以为是醉酒闹的,第二天发起烧来,浑浑噩噩中不知道接了谁的电话,含糊应答几句,撂下继续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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