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022)

太子勉强笑了一笑。

鲁王这一闹,好些正在睡觉的也被吵醒了,隔着囚室的门上栅栏往外看,有认识太子的,就开始喊冤。也有说自己被胁迫的,也有说自己是被蛊惑的,还有说自己糊涂认罪求放过的。

逆案,照着盟书抓的人,太子丝毫没有“我是青天将平冤狱”的自得,只觉得吵闹。他突然意识到,与鲁王有这样一番冲突之后如果一走了之就显得怯了。在他的设想里,应该是他很从容,鲁王认罪的一个戏码。结果没照着想的来。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段婴呢?”

“在那边。”

段婴与这里所有的囚徒一样,都显得整洁,他休息得不错,仍是个美男子的样子。

祝缨道:“你们聊。”便退了出去。

段婴终于等到了太子,虽然不知道祝缨为什么敢让他有机会与太子面谈,但他仍然抓住了这个机会。先向太子跪下,再陈述自己的冤屈。

对着这样的人,太子找回了一些在鲁王那里丢掉的面子。但是听段婴自述揭发有功,又觉得可笑。那个奏本的时间账,政事堂已经给皇帝和太子算过了,太子听段婴说不出任何新意,没有说话,默默地走了出来。出门便问祝缨:“闻祎呢?”

祝缨又带他去见闻祎。

闻祎还保持了一个老臣的姿态,口称罪臣,不敢求活,但请求太子能够保全他的家小。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好好说话的人了,太子与闻祎一问一答,闻祎不再提“我是被先帝派到鲁王身边的,别无选择”之类的话。只说是自己一时糊涂,幸亏皇帝与太子有祖宗庇佑,才使鲁王不能成功。

太子的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但不多。接着,他便失去了与这些人继续打交道的兴趣,这些与他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小宦官又犹豫地来提醒:“殿下,该到灵前了。”

给皇帝哭灵也是按着时辰来的,祝缨与林赞只得又陪他回灵前。路上,太子沉默了一阵儿,他知道,他这一番过来表现得并不好。

他犹豫了一下,凑近了祝缨,问道:“我该如何做?沉下心、不走捷径,怎么做?”

祝缨有些踌躇。

有些事儿真不是她不想教太子,如果可能,让太子上上道,她们这些干事的人也能轻松一点儿。可是要她说“闻祎这个废物,真不会干事,要是换我来就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一准能成……”

她怕是得死在闻祎前头了。

“您已经不在赵王家、不在课堂上了。您要还在课堂上,师傅们给您讲的也还就是那些。要是站在课堂之外,就是眼前这些。”

考虑到太子这个年纪、这个身份、这个脾气,祝缨又添了一句:“有些事,没见过的与见过的不一样,见过的与亲自去做也不一样,做得多与做得少又是不同。殿下,您有多少时间一样一样的都干了?若是没有,就干最该干的事。鲁逆的案子,大理寺会尽心尽力查办,都会上报。殿下该考虑的是接下来的判罚。”

这还是“废话”,太子有点绝望。

祝缨看到了他的脸色,说:“慢慢来。您才正位东宫,师傅、属官都还没配齐,天下的事,一点一点的做,过一阵子再回头就会发现自己已经做了许多了。若总是不动,总是问,我该做什么。您马上就会发现,这朝廷……”

她也凑近了太子,说道:“黏得胶手。”

“我现在已经觉得很黏了。”太子说。

祝缨笑笑,没有回答,心说,你这才哪到哪呢?

……——

哭了一回灵,太子回味刚才,觉得自己表现得不够好,有些懊悔。像最后那句话,他不该对祝缨讲的。

太急躁了,他想,该管一管自己的嘴了。

哭完了,奉皇帝往内休息。皇帝问道:“去大理寺看了一回,觉得如何?”

“井井有条。鲁逆,还是那副脾气,该着叫祝缨去磨他!”

皇帝想起鲁王也觉得头疼,道:“你多看一看,这件事,不能落人口实。千秋史笔……”

“是。”

皇帝哭得有点累,要去休息,太子退回东宫去。他们还没开始搬家,得等到先帝的梓宫移出宫去,才好把先帝的妃嫔安排了,然后搬迁。别人搬了,太子也不会搬,他将享有整个东宫。

路过詹事府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这里许多屋子已经上了锁,詹事府已经空得差不多了,很多人已经有了新官职。他突然想起来“您才正位东宫,师傅、属官都还没配齐”,对啊!

太子的心一急,又缓缓地静了下来,努力回想一下刚才的话,渐渐咂摸出一点味道来。

蓝德跑出来,见了他便笑着说:“殿下回来了。安仁公主、永平公主都在皇后娘娘面前。”

这俩是得哭灵的,哭完了没在女眷们扎堆的地方歇着,她们与骆姳、皇后又回东宫这里休息。

太子得去见亲娘,在皇后面前也就见到了两位公主与自己的小妻子,骆姳体弱,坐在椅子里显得愈发的小,靠着扶手,一句话也不说,这几天也累坏了她。

互相见礼,太子问道:“说什么呢?”

永平公主道:“向娘娘道贺,苦尽甘来了。”

太子微笑道:“大家同喜。”

安仁公主道:“是啊,娘娘是皇后了,殿下是太子了,我们阿姳呢?别是忘了吧?”

诏书里没写骆姳的太子妃名份,虽然大家都知道是这么一回事,但是史上也不乏元配妻子最后没得到该有的名份的。安仁公主与永平公主这些日子比较担心的就是这个。

太子道:“那是不能忘的。”

皇后也说:“相公们议事,必是先说朝上的大事,咱们的家事也是要往后挪的。”

安仁公主道:“可别叫我们等太久才好呢。他们大婚办得急,我还准备了些铺房,要给阿姳送来。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如愿?”

太子与皇后再三保证,移宫之后就向皇帝请旨。永平公主又从中打圆场,宫女奉上茶点来,这件事才算完。

太子心道:非止朝廷黏,自家人也……令人行动不得的事真是处处都有。

他没有厌恶骆姳的意思,但是安仁公主委实咄咄逼人。

他有点想祝缨了,不知道这个人处在此处,又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安排呢?可恶!想必又要打机锋吧!不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他就不肯说个痛快的话。

太子有些怀念前几天祝缨拖着他在皇城里奔跑。虽然紧张,但他喜欢那样的时刻。

…………

祝缨就出皇城去了鲁王府。那里正在清点财物、人口,书吏们正忙碌地把需要释放的人口单列出来统计。

接着,祝缨又去了京兆府,郑熹也回来了。

他与祝缨一样,这些日子得来回地往宫里跑。新旧交替,京城的稳定也是很重要的,哭灵也不能耽误了。他明显地看出来也瘦了一圈。

京兆府的官吏们一路把祝缨“恭喜”着送到了郑熹的面前,他到了京兆府里就从容得多了,不像在灵前哭得脸色腊黄。

郑熹道:“又要拿什么人?”

祝缨在他的对面坐下了:“我就不能是为了别的事儿?”

“钦点的谋逆大案,你还有心思干别的事儿?”

祝缨笑眯眯地拿出一个信封,放到他的桌上:“当年您审的是龚劼,我怎么就沦落到审鲁王了?”

郑熹拿起信封,边拆边问:“这是什么?鲁王可不比龚劼好应付。龚劼,你办他就是了。鲁王,仔细出力不讨好。轻了,陛下骂,太狠,仕林又要指指点点。”

祝缨道:“城东那家货栈,我存了点儿东西。”

鲁王府里的钱物一边查抄、一边登记、一边往外搂,这一份是给郑熹的,她给存到了一家货栈里。郑熹派人拿着票据到货栈里提就行了。

郑熹将票据同信封叠在一起轻轻地扔到桌上,道:“又来弄这个了!第一是要办好案子,别随便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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