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023)

“其实是有事相求。”

“哦?什么事?什么事也不用弄这个。”郑熹笑着说。

祝缨道:“大理寺这些年可够疲沓的,做事松懈不说,人都还没凑齐。我现在能定的,六品往下。可它还缺个少卿,这个……”

郑熹会意,轻声说:“我看你且不要急,来一个想大展雄才的,你手里又有那样一个大案子,就还要分神对付他了!哪里求另一个裴清呢?空着吧。”

“只要您有意,您提的人,我绝不反对。您要是真不想安排呢,我只好去请示政事堂了。少卿的位子,您也说了,现在有大案要办,不能久悬吧?再说远一点儿,赵邸、东宫两番旧人,陛下、太子,三门外戚,多少人?都等着呢!我可不想再来个小祖宗。太蠢的带不动。”

郑熹道:“你自己就没有人?”

“我算什么呀?”她现在安排些六品的官员不在话下,五品往上,就得跟人协商了。底子簿,没办法。她现养的人都还在熬着资历呢。

郑熹道:“你在大理寺,我还用什么旁人呢?你那些个学生,可以往别处安排啦,下手要快,他们都在准备着了。”

“是。那……”

郑熹道:“倒是有一个人。”

“谁?”

郑熹道:“施鲲有个儿子,今年还在京里,你向陛下请示少卿人选,我便提他。”施鲲好几个儿子,这个小儿子也差不多四十了,很好的借大案攒履历的机会。

祝缨心领神会,这就是拿少卿的位子与施鲲那里勾兑。她问:“施相?”

“我看他快休致了,临走前是要安排好子孙的。他人都要走了,又开府,又能安排其他人。他会给十三郎安排个合适的去处。”

“明白了。”

郑熹想了一下,低声道:“且别太卖力,等大家伙儿哭完灵,热闹才开场呢。释服之后改元大赦,你再看!不闹个三、两年不算完。”

祝缨也低声道:“我只管查案子,判的事儿我可不管。”

郑熹道:“太子有些坐不住?”

“您知道?”

“毛手毛脚的,”郑熹道,“这个年纪是容易急躁。轻易别应他!先看看陛下,再想怎么对待东宫。”

“好。”祝缨起身向郑熹告辞,郑熹将她往外送,边走边告诉她,办案的时候如果需要京兆府,只管说。

…………——

祝缨还需要京兆府给老马的妹妹家把田给登记了,给鲁王府开释的奴婢们上户口呢。

不过不是现在,那些还没统计完,她又去催促了一回。中午到大理寺去睡了个午觉,终于回了点精神。

又去盯了一回案子,这些审讯普通的大理寺的人都能办到,不必她亲自审。只有鲁王,被太子过来刺激一回,又开始在牢房里闹了。他一闹,连带的其他人听到了声音也跟着不安了起来。

祝缨只好又去了他囚室,与他再“聊一聊”。

鲁王还没平复过来,看到祝缨就觉得她之前是骗自己招供,她是皇帝父子的走狗。扑上去就对祝缨挥拳,祝缨一偏头让开了他的拳锋,旋即一拳捶在他的胃上,鲁王一声哀嚎,抱着肚子蹲了下去,不发狂了。官吏们看呆了,须臾,又觉得畅快。

祝缨垂眼看着他,道:“大理寺不用刑,这一下是我自己的,你可向任何人告状。你与周游闯宫的时候,先帝还没驾崩,你就算成了,也是寇。闻祎没给你讲过齐太史吗?”

她扭头走到囚室门口,对林赞道:“你知道齐太史的典故吧?”

“是。”

“给他讲!”祝缨说,“不许再动他一个指头,郎中呢?给他瞧瞧。瞧完了,拿软绳给他捆床上。还有口供么?都给我拿过去。”

她一面核着各州县报上来需要复核的案件,一面处理鲁王案件。细节一点一点的浮了出来,其中一份口供很有意思。

上面写着鲁王府收买刺客所做的事,为了养出“死士”,鲁王也是下了血本了,给钱、给地、给房子、给女人!如花似玉的侍婢,只要这些无赖刺客看上的,鲁王抬手就送了,还附点儿嫁妆。又许了事成之后的好处,不外是子女金帛。

怪不得呢,就说以鲁王这德性,怎么会有这么顽强的刺客。这也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了。

一拳打少了,祝缨想。

她叫来左丞:“老左,这个人你亲自审,要他把所有刺客的名字、籍贯、住址都报上来!不论死活!这样的大事,他能不有点儿后手?”

左丞道:“是。”

她要亲自抄了他们的家!

……

祝缨打算拿到名单之后,与京兆府协调去拿人。

今晚,她终于能够回家好好睡一觉了。

祝缨回到家里,却发现还是不能休息——家里来客人了!

如今祝缨也算是热灶了,门上收了许多的拜帖,但是由于她不时要住在大理寺里督促办案,门房上倒还没有人蹲守。

祝青君迎了上来,说:“大人,陈郎君和他爹来了!阿炼和林风在陪着。”

祝缨来不及换衣服,先到堂上见陈萌。

陈萌也是从灵前回来的,他一直派人看着,见祝缨终于回家了,带着儿子就过来致谢。

祝缨奇道:“谢我?”

陈放道:“那日,叔父与我说话,陛下就问我出身,知道阿爹还在京中,就让阿爹先不要离开。”

“那也是你家的运气到了。”

陈萌道:“话不是这么讲的,御前多句话,不容易。又是新君,摸不着脾气。”

“陛下宽仁。”

陈萌道:“政事堂与我聊过了,调我为太仆。就这两天的事了。”

“恭喜。”

“多谢。”

太仆为什么会空出来呢?因为原太仆被抓了。原太仆是谁呢?

段琳。看来他是回不去了。

祝缨道:“谢陛下。”

“谢陛下,”陈萌说,“等我到太仆看一看,咱们再细聊。我看你这……学生不少,要安排时,只管说话。”

“这就见外了。”

“不见外才这样。”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祝缨留他吃饭,陈家父子也不挑剔,边吃边说一些闲事。陈萌对小鬼们讲当年祝缨才进京时的故事,苏喆道:“阿翁在梧州查案就很厉害!原来小时候也这样厉害呀!”

“什么小时候?那叫年轻。”祝缨说。

苏喆咯咯地笑了。

气氛很轻松,陈萌也就略说一两句当年自己还犯过蠢,幸亏祝缨不计较之类。祝缨道:“你醉了。”

“国丧谁敢饮酒?”

正说笑,祝文跑了过来:“大人,安仁公主府来人了。”

“咦?”陈萌筷子停了一下,说,“太子妃的母家哦?你……”

祝缨摆了摆手,问道:“是谁来的?”

“家令。”

“你们先吃,我去见一见。”

祝缨在书房里见了这位家令,家令对她倒还是很客气的。脸上带一点为难的神色,道:“大理,殿下有件事。”

他奉上了安仁公主的帖子,以示所言不虚。

祝缨道:“您是办事的人,我不为难做事的人。您只管说。”

家令松了一口气,道:“殿下说,当日太子妃大婚时仓促,没能好好准备。下诏册封移宫的时候,要好好铺陈。”

“可怜天下父母心,祖母之心也堪怜。”

“额。殿下想起来,在鲁王府里见过一对珊瑚树,五尺高的。还有……”

祝缨道:“你把单子给我看一下吧。这事儿呢,我自与殿下去讲,不让你为难。”

家令将单子一放,感激地道:“多谢。”

换个人,家令也没这样的好脸,但是祝缨不太一样。家令很明白,这人不是骆晟的门生,更不是安仁的家奴。祝缨背后的人可能是郑熹也可能是王云鹤、刘松年,反正都不太好惹。祝缨本人,好像也不太好惹。

她不生气,但比生气的人好像还可怕一点。家令有个答复能交差就行,他匆匆地离开了祝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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