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087)

祝缨先安抚了他们:“朝廷已然知情,郑侯正率军赶来。当务之急是安抚,要许城外百姓入城避难。”

“已经许他们入城了,只是城中缺粮。”

“我知道了。”祝缨说。

她看了看这些人,说道:“识字的出列!”将人分成两部分。

过不多会儿,乡绅们便带着自家子侄,气喘吁吁地过来了。乡绅人家的子侄,识字就比普通人多。

祝缨正好用得着他们,把他们联通本地官吏搭配着分到了苏喆等人的手下。

祝缨道:“苏喆,出安民告示,宣示我来了。陈放、项乐,带将识字的,清点户口,将百姓安置,青君、林风,肃清街面,不许有人趁乱打劫。校尉,加固城防,以防胡人再次攻城。项安,接管仓储。主簿,将城中青壮召集起来,校尉派兵同行,能收多少粮就收多少。卓珏,行文冷将军,这里的兵士他得管。他要管不了,我与郑侯联络……”

听到她在下令,王刺史与校尉都有些放松,这些命令听起来还挺靠谱的。王刺史心中还有些忐忑:没见天使后面带着押运粮草的车队呀!这要怎么弄?

祝缨却又向乡绅们露出了忧郁而和善的微笑:“危急之时,还要诸位父老体谅,救此困噩。”

父老忙说:“不敢。也是守卫乡土。”

祝缨道:“好。朝廷的粮草要过些日子才到,咱们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眼下城外还残存些庄稼要收割……”

祝缨的意思是,不是先收再发,而是将残存的、没有被完全烧掉的土地分片,清户口时,每户多少人分多少亩地,你自己赶紧去收,每亩上交若干充实府库,余下的自己拿回家里。也不分是谁家的田了,别人饿死了,没人守城,胡人来了你有田也没用。

土地最多的还是本地的士绅大族,得跟他们商议。

父老们面面相觑,里面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慨然道:“胡虏南下,我等又岂能安稳?不过一季之粮!我的田倒有一些侥幸还在,前几日收了一些,本也要周济族人与乡亲的!如今都凭大人分派!我再出两百石存粮!”

他是家中在乡下有个结实的坞堡的人,本来不住城里,出了事之后才进城探消息的。他的坞堡不在胡人的路线上,目前仍然完整。

祝缨道:“果然是忠志之士!我将为你们上表,朝廷会记住你们的忠义之举的!”

接着,陆续有人站了出来。

粮草的问题暂时算是解决了。

祝缨不能在此处停留太久,很快,看着城中各项事务上了正轨,她从本地父老的家族里各搜了几名年轻人,凑足了二十人,分了一半参与到本城的事务中,皆暂领衙门一项差使。主簿暂升为丞,除司法、司功之外,其余暂用本地大族子弟充任。

然后将自己带来的人撤走。

又将余下的十人都带走,充作自己的卫队。

接着,将余下三城逐个走了一遍,如法炮制。

她从四城走完之后,自己的队伍里就多了四十个北地的子弟,都识字、弓马娴熟。

那位胖中年人的儿子,祝缨本想给他留在原地的,中年人必不肯,把儿子给祝缨“牵马”。祝缨也不能让这个名为丘一鸣的年轻人真的给自己牵马,就带在了卫队里。

此时郑侯也到了前线,开始接手防务,整顿了官军,又将粮草、辎重等逐次分派,渐渐稳住了战线。

祝缨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派人去向郑侯致意,自己则重回阳刺史辖区,得开始整顿北地了!

…………

王刺史陪着祝缨跑了半个来月,虽也佩服祝缨的精细,但心中仍是怀疑:这不是像是个天使,倒像是个县令!

你来干嘛来了?这是你应该干的吗?你不是应该总揽全局吗?

他再看祝缨的随从们,没有一个人有怀疑的神色,仿佛这样是十分平常的。

四十个本地子弟就更妙了,他们也没见过“胸有天下”的大格局,只觉得祝缨条理分明,眼中的敬佩是越来越浓了。

县令?能做个好县令就不错了。

他们都还年轻,再有城府的年轻人眼中也有许多的好奇,一路跟随祝缨“南下”往阳刺史的辖区奔去。

祝缨待他们也如待苏喆等人一般,叫的出所有人的名字,知道所有人的来历,凡有问题也都会解答。在给苏喆等人讲解的时候也不避着他们。怎么行文,朝廷各级之间的关系之类常识,祝缨都是随口说来。

北地子弟都觉得她平易近人。

她回程走得比较赶,王刺史将祝缨一行送到州界,问道:“大人,钱粮……”

祝缨道:“等我的公文。”

“呃……是……”

辞别王刺史,丘一鸣大着胆子也请教了一回:“大人,我们北地受了灾荒,又遭了兵劫,朝廷不给赈济么?这要如何安排呢?”

祝缨道:“你拿一个盆盛水,盆底破了个洞,你是先补盆,还是先装水?”

“补盆。”

“所以啊,咱们先补盆去。”

祝缨带着他们再次出现在阳刺史面前的时候,天气已经变冷了,整个队伍都穿上了厚衣。项安更是与苏喆等人开始准备冬衣了——北方的天冷得特别的快。

阳刺史见祝缨回来,又是高兴又是郁闷。高兴的是,行辕在他这儿,他近水楼台。郁闷的是,头上顶着一尊大佛,不自在。

祝缨却只是笑笑,向他道一声:“叨扰了。不会打扰很久的。”

阳刺史忙说:“不敢。”

他已经准备好了行辕,北地虽然哭穷,行辕布置得着实不差。

祝缨道:“不必这么麻烦,我带来的人多,仆人就不用准备了,告诉他们哪里买菜就行了。咱们还是办正事吧。”

阳刺史忙说:“好!”

祝缨道:“明天,咱们走一趟?”

阳刺史吃惊地问:“又要走?”

祝缨笑道:“对啊!使君,换一匹好马,咱们到下面转一转。我来,虽说是安抚地方、监督官员,我要回陛下一个‘无事发生’恐怕你也是不信的吧?但我不想大动干戈。就算动了,也不要敲锣打鼓的好。你到任也没多久,许多事儿也算不到你的头上。如何?”

阳刺史颊上肌肉一跳:“我当为您分忧。”

“我没有忧愁,”祝缨笑着说,“明天就动身吧。”

…………

第二天,祝缨轻车简从,带着陈放、丘一鸣等人一路往西北,途中又捎上了本地县丞,花了两天功夫,到了郑翁的地方。

郑翁的田庄一派宁静,庄上的佃户看到这大队的人马脸也吓青,飞奔跑去主人家示警:“不好了!又有官差来了!”

郑翁父子等战战兢兢迎出来的时候,祝缨正在一户佃户的门外,笑眯眯地问:“给在您家讨口水喝么?”

现在这个郑翁,就是之前告状的那位孝子。他爹死了,他四十来岁就升格叫“翁”了。

郑翁颤颤巍巍地上前,他也不认识阳刺史,但是认识祝缨的那个学生,先来拜见这个县丞大人。

学生姓顾,是顾同的本家,低声道:“莫怕!这是祝大人,顶好的人!”

郑翁来拜,祝缨将他扶起:“受苦了。”

郑翁泪流满面:“大人!大人!大人!”

祝缨趁机要求在这户佃户人家里吃个晚饭,郑翁道:“还请到寒舍,虽是粗茶淡饭,地方到底宽敞些。”

他用祈求的眼光看向顾县丞,顾县丞当没看见,反而眼巴巴地等着与祝缨指示。

祝缨道:“让他们去你那儿,我就在这儿吃。”

她不走,谁也不敢走,陈放眼睁睁地看着他祝叔父直奔人家的灶间,揭开了祸盖。

一锅糊糊粥,掺了点干菜之类。胡人一闹,北地都抢收粮食,如今秋收完了,开始吃稀的了。

这家老翁又要杀鸡,祝缨道:“不用。”

卷起袖子盛了一碗杂粮糊糊,没一点儿盐味,口感极粗砺。祝缨尝出来了一点点麦粒、一些碎豆子,还有一些不知道什么玩儿艺的东西。也没有什么下饭的菜,咸菜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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