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088)

吃完了,项安就提着钱袋来与他算饭钱,老翁不敢要,对着郑翁道:“东、东家……”

祝缨道:“不用问他,不要钱,就给你折成米麦。”

当晚,她住在郑翁家里,什么话也没说,好像不是来做安抚使而是来做个县令微服私访的。

顾县丞觉得这一幕非常的熟悉,远离故乡的情绪瞬间就被安抚了,他睡得很香。

次日,祝缨薅着他,东游西逛,直逛到一处村子,问他:“就是这里了?”

“对的。”顾县丞说。

祝缨道:“那今天,咱们就在这里吃。”

顾县丞低声道:“这儿是最穷的。”

“看出来了。”

这处村子的房子比郑翁的佃户还要差些,村口一户人家也在吃饭,祝缨下了马,慢慢地走过去,与他们商量吃个饭。

家中的老婆婆跪着说:“官人莫要寻我们开心,我们家里哪有能供官人吃的东西哩?”

祝缨摸出一把钱来放到桌上,扶起她:“真的,就想吃这个。”

老婆婆低下头,看着盘子里灰扑扑的几个饼子,道:“哎,我这就去杀鸡。”

“不用。”祝缨说。

她蹲在了老婆婆的桌边,拿起了一个饼子。

巴掌大,入手就感觉到了粗糙,这是用麦麸掺了点不知什么东西压制的,倒是吃上了干的了。

祝缨张口咬了下去。刺口腔、剌嗓子,一路刮着食道往下滑。陈放很好奇地凑了过去,也拿起一个饼子,学着祝缨的样子也咬了一口,脸色顿时十分精彩。

老婆婆端起粗瓷大碗,里面是稀粥,几乎全是水,能照清人的脸:“喝、喝点粥就着吧。”

祝缨不动声色地吃完了一个饼子,说:“还有么?给他们分一分。”

老婆婆吓得只会听话了,端了盘饼子又手捧着。苏喆大大方方地拿了一个,还递了一个给祝青君,边递边吃,咬了一口就毫无防备地“噗”了出来。

祝青君也咬了一口,说:“麦麸吧?我以前吃的是掺米糠的。”

祝缨轻轻地“嗯”了一声,对阳刺史道:“把它吃完,就从本县开始。谁征的税,税多少,有没有从中克扣的……查!编户百姓过得不如隐户,真够给朝廷长脸的!”

北地报灾,朝廷有减免赋税,如果按照正常执行,至少不该在才秋收的时候还吃这种东西!都干嘛去了?!

阳刺史看了顾县丞一眼。

祝缨道:“不用看他,”她指着顾县丞道,“查清楚,再把郑翁给我请到行辕来!”

“是!”

……

祝缨只去了这两处就回到了行辕,三日后,顾县丞押着两个书吏、带着郑翁到了行辕。

此时行辕里热闹非常,祝缨行文,把本州的官员、邻州的刺史都请了来。

顾县丞本有些怯,一看到上面坐着的祝缨,他的胆气就又回来了。他大声将所查汇报:“查,某吏,从中贪墨若干……又某吏,篡改文书,私加税赋……”

祝缨又问证据,顾县丞一一奉上。

书吏大喊冤枉:“是先前县令说赋税不能少的,都是他逼的……”

祝缨问顾丞:“他的家产有多少?哪些能说明来源?哪些是含糊的?”

书吏脸色煞白,顾县丞笑了:“下官都有证据的!”

祝缨道:“很好。挂上去。”

顾县令傻乎乎地看着她的手指指向外面的旗杆,祝缨看了一眼项乐,项乐也呆了一下。

祝缨道:“这两个,挂上面去!用他们的脖子挂。不让百姓吃上饭,他以后就都不用吃饭了。我还没给他嘴里塞糠呢!”

项乐道:“是!”

祝缨慢慢地对堂下的官员道:“编户的百姓,吃糠咽菜,哦,是只有麦麸还没菜。兼并的佃户倒还能吃口热乎的,这叫人如何信服朝廷?出现这种局面,咱们都有错。从现在开始,得改。”

她指着顾县丞说:“这事儿你也有责任,念在你以前只是县丞,做不得主,估且寄下了。你现暂代县令,去,认真做事。我要实情!做不好,一并算账!”

“是!”顾县丞答得特别大声。

祝缨又将郑翁请出来,亲自为他搬了一张椅子,请他坐下:“你受委屈了。兼并是不对,错得更多的是没有照顾好百姓的官员!朝廷无意刻薄士绅,士绅也不要辜负朝廷。”

郑翁忙站了起来,长揖道:“不敢不敢。草民有罪,草民有罪。”

祝缨把他按到了椅子上,对阳刺史等人说:“陛下派我来的时候,我说,空手可不行。今年北地的租赋,要免,不交朝廷了。怎么安排,得听我的,能干的,咱们把事儿干好,不能干的,换人干。”

她微笑着指着四十个带过来的北地子弟说。

第359章 理事

在场官员的脸色都不是很好,几位刺史都板着脸看向祝缨。

祝缨对他们点了点头,说:“何必这么惊讶?我不但是安抚使,还是采访使。话我放在这里了,给所有人一个机会,把我的事办好了,功过我自会斟酌上报。”

官员们互相看了一眼,神色稍安。

祝缨道:“卓珏。”

卓珏拿出了祝缨出使的敕书,开始诵读,所有人马上起身行礼。一个一个唯恐听漏了一个字。

读完了,祝缨接过了敕书,问道:“谁要看?”

阳刺史忙说:“先时已有文书来命我等襄助天使。”

祝缨点了点头,把敕书又交给了卓珏,卓珏捧了敕书站在她的身边。祝缨对阳刺史等人做了一个手势:“先小人后君子,现在该说说咱们的正事儿了。项乐,报。”

项乐嘴皮子利落,报的是一些账目,都是祝缨从户部那里抄来的,各州、县的人口、田亩数,以及历年的税赋,又有报灾的情况。

祝缨道:“我也是从地方任上回京的,咱们便说些实在的吧。你们现在手上的实数究竟有多少,自己有数没有?”

王刺史忙说:“下官辖下受了兵灾,与往年差得太多,天使见过的,边民实惨!”

丘一鸣等人也显出了些悲伤的神色,想起了胡兵又是愤愤。

祝缨问他:“你手上有多少,总不能颗粒无收吧?莫与我哭穷。现在是讲实话的时候,胡兵纵火之后尚且能收拢些余粮,你手上有多少?我会统筹北地四州的钱粮诸事,朝廷官员,也要拿出担当来!我只与能做事、能做主的人说话!谁在这个时候还做小儿女态,只知道哭哭啼啼撒娇弄痴地讨糖吃,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王刺史的脸难看得要命,还是说:“今年又有旱灾!收成只有丰年的七成,边境几县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算是绝收,能收上的只有两个县。”

祝缨道:“好。”

然后阳刺史与另外两个刺史也报上自己的情况,另有一州也有一城被胡兵洗劫过,也报了灾。阳刺史又说:“因知胡兵纵火烧粮,各县为防意外,只好抢收,收成愈发不堪了。”

一旁,项乐飞快地摸开了腰间的招文袋,抽出笔来记录着。

待所有人都讲完,祝缨道:“我知道了。诸位各位报上的数准确吗?不是信不过诸位,诸位也知道,而是下面层层上报,必有些余量。咱们现在说的是实量,接下来是要分配的。做得好不好,也是考核各位能力的标准!今年诸位的考核,要是拿到吏部去,恐怕是不大好过的。与我说明白、把我的事办好,吏部那里,我具本为你们争!”

王刺史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下官说的应该……是准的。”

阳刺史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门外,旗杆上挂着两个荡秋千的人,叹了口气道:“我虽未受兵祸,可是……”

祝缨道:“嗯,知道了,给你减一成的量。时间紧急,容不得咱们仔细摸查了,只好放些余量。图来。”

一张北地的舆图被摆开了,祝缨提起墨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以县为准,分为三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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