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144)

窦朋忙应了一声,回去发文给当地的刺史。

……——

散朝后,皇帝将王大夫留下。王大夫知道皇帝是问他是否知情之类,暗道一声侥幸,自己还有机会辩白。

他随皇帝到了偏殿,皇帝迟迟不说话,王大夫内心忐忑,站在那里微微摇晃。

忽然听到皇帝问:“江政所奏之事,你可知情?”

王大夫精神一振,忙说:“陛下容禀!臣与彼虽为同族,血脉实远,分属两房。”

这样的大家族,多少代下来,分为不同的枝属,彼此只在叙家谱的时候有些接触,如果没有特别的事由,平时也难有交际。譬如其中一枝因故迁徙了,两家有相隔上千里,派人快马送个信都得找半个月,这还是快的。

皇帝问道:“据你看,属实否?”

王大夫并不去打这个包票,道:“个中情由,臣实不知,只待大理寺查证。清者自清,若果有违法事,臣又岂敢因私废公?”

皇帝道:“尔为御史大夫,也要谨慎。”

王大夫恭敬地道:“是。”

皇帝看他态度尚可,让他离去。

王大夫步出偏殿,心里实是疑惑:这个江政,究竟要做什么?这是投了王……哦,冼敬一派了么?竟这般不留情面!

绝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到整个王氏的清誉!

王大夫一边走一边想,二十三步之后,他就有了主意。这件事情不能不管,更不能大包大揽。

祝缨正在户部与江政扯皮,江政过来的主业是“交功课”,得催着户部验收了他带来的粮赋之类,拿到户部给的条子,才好去吏部做进一步的考核。赋税、人口是考核的最重要的指标了。

祝缨先与他对账,去年是窦朋与地方上定的数目,今年如数交了上来。然后是确定下一年的数目,祝缨拿出一份公文来给他:“这是来年的。”

江政接了,仔细看了看,眉头微皱,轻声说:“恐怕有些难的。”

祝缨道:“没有给你涨啊。”

江政道:“您哪怕再给涨一些,我们使君也能给您凑上来,只是百姓又要苦一些了。您加一成,使君就给百姓加上两成,种田的不是他、催收的也不是他。他给您交的粮草”

祝缨道:“豪强兼并?”

江政点了点头:“您任过地方的,豪强兼并之后,便是租赋徭役压到百姓头上。百姓不堪,就逃亡。逃亡户口的租赋徭役又转到剩下的人头上,剩下的百姓更加艰难。”

祝缨问道:“这难道不是地方官员的责任吗?”

江政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不错。我只是把我知道的告诉您,该我做的,我是一定会去做的。”

祝缨问道:“逃亡的事情,你有实数吗?有实证吗?”

江政道:“有。您能办得了王氏吗?”

祝缨道:“我为什么要办王氏?给我一个数目,我会派人去核实,果如你所言,我与张使君聊聊去。”

江政目光坚定地看着祝缨,祝缨也回看他,江政道:“好!今晚我去府上拜访。”

祝缨微笑道:“恭候大驾。”说着,把手里的公文往前一推,江政取了笔,签名画押,两人各执一半,留在户部的这一半存档,明年这个时候再来“交功课”。

江政跨过门槛,迎面走来了王大夫,江政从容行礼,王大夫送也毫无愠色。两人在门口聊了两句,王大夫询问江政:“别驾所奏之事,可是属实?”

江政温和地道:“人证、物证俱在。不属实,岂不是下官构陷了?”

王大夫道:“是老夫失言了。”

江政又是一揖:“大夫言重了,大夫为御史,有疑问就应当提出来的。”

祝缨从里面踱了出来:“我这门口的太阳好?都在这儿晒太阳了?”

王大夫一笑,江政也是一揖,向二人告辞。

祝缨请王大夫入内坐:“您一来,我腿肚子都打转。”

王大夫道:“御史每每挑剔别人,如今我倒被别人挑剔啦。自王相公走后,这些人就开始上蹿下跳!”

祝缨笑笑:“谁能挑您的错处?陛下不信任的人,早挂在脸上了。您不会有事的。”

王大夫道:“你就别宽慰我啦!‘内乱’哼!”

祝缨摆了摆手:“那也与您没关系。”

“说出来都是姓王,乡野村夫哪里会分辨呢?”王大夫又将分家的理论说了一大通。

祝缨道:“这些道理,大家都懂的。”

王大夫道:“大理寺也会明白吗?”

祝缨的头轻轻地歪了一下:“您的意思是?”

王大夫低声道:“大理寺核查案情,还请代为转圜,不必他们枉法,但也请不要穷治……”

与大理寺联手反咬江政一口是不太现实的,但是希望不要牵连太过。希望不要重点攻击王氏的“门风”问题,就当成一件普通的案子办就行。

祝缨道:“我这儿是户部,您得找施、林二位。”

王大夫摆了摆手:“我固然能寻他们二位,但都不如来求你呀!”王大夫看得明白,施、林是现管的没错,但是大理寺上上下下许多人,人心未必齐。如果说还有一个人,一句话能够让大理寺尽可能多的人听话的话,那就是祝缨了。

他却不知道,大理寺在祝缨手里就有一个习惯——我可以不全部报上去,但是大理寺得尽其所能把真相给查出来。是不一定报,不是不查。

祝缨当即满口答应:“我与他们讲,但愿还能看我几分薄面,成与不成,却不敢写包票的。府上的事情,也请尽快自家弄个明白。该收尾的收尾,该安抚苦主的安抚苦主。

买卖田地,同族优先,怎么就卖给异姓了?上等田什么价、薄田是什么价?江政还是没写太细呢,地方上干过的,扫一眼就知道其中有隐情了。这些事儿您不给抹平了,日后翻起旧账来,大理寺未必愿意跟着折进去。”

王大夫道:“我让他们收尾,他们要做不好,那我也不再管他们了。”

祝缨道:“那就说定了。”

“好,多谢。你这份情,我会记得的。”

祝缨亲自把王大夫送出户部,王大夫道:“留步。”

“慢走。”

祝缨送走王大夫,先去吏部与姚尚书勾兑,说的是赵苏的事情。

之前,姚尚书给她递了个条子,让她对姚尚书的一个堂弟手下留情。这位堂弟在外任上,今年的粮赋有欠,希望明年能够往下减一点。

祝缨也有自己的打算,答应了姚尚书,将文书上的数字略改了一改。

见到她来,姚尚书笑道:“稀客。”

祝缨道:“当我是客,就允我一件事,如何?”

姚尚书邀她坐下,询问是什么事,祝缨道:“户部现在忙,想调几个人来帮我。”

“好。”姚尚书没问人名就答应了。

祝缨把赵苏的名字给报了上去,让赵苏过来做个郎中。之前把赵苏弄到北地攒功劳,如今在鸿胪寺的差使也办完了,调过来也在情理之中。姚尚书感慨道:“对亲儿子也不过如此了。”

祝缨道:“那也得他自己争气。”

两人勾兑完了,姚尚书又说:“舍弟的事,千万不要忘了。”

祝缨道:“忘不了。”

出了吏部,再去大理寺。施季行等人与她想的也是一样的:查,查清楚了,再考虑怎么报。大理寺轻易不为人顶缸,想办事,得有诚意,不然就是一点面子情。

大理寺的暗房里,存着好些积了灰的档。许多是当时拿出来用处不大,日后在一个合适的时间拿出来,会有更大作用的东西。

祝缨只消对施季行暗示一下,施季行便明白了。施季行道:“要是属实,想瞒也是很难的。”

祝缨道:“你先查。”

“好。”

祝缨接下来还有一些地方官员要见,彼此一番讨价还价,都是些惯例了。祝缨做预算的时候,留了一个上下浮动的范围,为的就是预防有意外事件发生,可以灵活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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