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145)

又见了一个刺史、一个司马,与江政一样,祝缨就向他们要一样东西:人口和土地的实数。

到得落衙时,祝缨回府,门上已经收了一些帖子,小厅里也坐了几位等着见她的客人——外地官员陆续到了。

祝缨对林风道:“告诉他们一声,今天有事,帖子收下,另约个时间吧……”

林风道:“您知道了?”

“嗯?”

林风道:“您还不知道?”

“说事。”

“哦!那边、旧府那里后半晌来报信,祁老翁,殁了!”

祝缨微张了口,问道:“这就没了?”顿了一顿,才说,“祁小娘子说有什么事要家里帮忙的么?”

“那倒没有,只来知会一声,说,蒙多年的照顾,又给您添麻烦了。”

“知道了,后事让赵苏去办吧,有什么要帮忙的,你们也别不管他。”

“哎!”

有了祁泰的事,祝缨就更有理由了,让苏喆等人将客人劝走,她自己换了身便服,出门去了郑府。

…………

祝缨到郑府的时候,郑家正准备吃晚饭。

除了郑熹一家,郑衍、郑奕等人都在,祝缨道:“哎哟,我来巧了。”

郑衍的脸上有些讪讪的:“三郎来了?”

祝缨的表情无平常无异:“是,有件事儿要同相公讲一下。”

郑熹道:“随我来吧。”

两人去了书房,郑衍弟兄二人没有跟去。

进了书房,两人在榻上对坐。祝缨先说:“您这是,又操上心了?”

郑熹道:“我倒想清净自在地过上几日,这个人!带他去京兆府去请罪,他还不乐意呢!”

祝缨道:“能者劳、智者忧,王大夫想必也做如是想。”

“哦?他?”

祝缨道:“王家的案子落到大理寺手里了,他今天找到了我。不太好弄,最好也是个暗中办了,不大肆宣扬。”

郑熹道:“王大夫没尽全力。那也是个明白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就不能放肆胡为,只为一时痛快四处树敌。

就说陈大,丞相之子、京兆尹,才上任,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还不知道吧?那老翁本不敢争执,他女儿在府上也没受虐待,事态本已平息。他店中有个小伙计,一日遇到了一个书生,告诉他,只管告。你猜,这个书生是谁的学生?

陈大要是不接这个案子,又或者私下卖放,他这京兆尹的名声也就臭了。

这个时候,不给他个台阶下,倒叫他先主动示好?我得给他什么样的好处,才能叫他明白无误显露出为我所用?

那个江政,约摸也是如此吧。”

祝缨道:“我要说的,正与这两个人有关。”

“哦?”

“当年,陈、王二位相公还在,政事堂里是陈、施、王三位,他们曾将一批年轻官员外放到各地历练……”

“我记得有这事,你也是那个时候离京的。不过,有些人是历练出来了,有些人就虚有其表。”

祝缨道:“我从梧州回来的时候,路过家乡,见了陈相公。他对我说,当时是担心先帝行将就木,年轻人不知轻重卷入纷争,是有保全之意。谁知造化弄人,往事不堪忆”

郑熹的眼睛放空了瞬间,道:“先帝……太子……”

谁知道先帝太能活了!

祝缨道:“江政就在名单上,他并不是刻意针对谁。”

郑熹的表情微变,祝缨点点头:“这是陈相公给我的,我看过了,从户部与大理寺看来,大多还可以。”

说着,将一张纸递给了郑熹:“江政是个能干的人,还是不要把他推到对面的好。户部没钱了,得有人不竭泽而渔,又能打上几条鱼来果腹。”

“你以往看冼敬他们还不错。”郑熹接过了纸,发现上面的名字并没有印象中的那么多,想来是陈峦手中的那一部分。王、施两人,估计不在祝缨手上。

祝缨道:“那是以往,自从发现谁做官亲族都容易兼并之后,就觉得有些事情不必那么分明。什么士族、什么寒门,本也不是那么明晰的。”

郑熹点了点头:“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祝缨道:“忠武军、忠武军如今半死不活。我在北地招募了三千子弟,温岳带着,也带得挺好。”

郑熹缓缓地点头,比刚才点头的动作要慢一些:“倒是,有点意思。”

“我也还没想明白,不过,”祝缨指指那张纸,“这个,我还是相信三位相公的品格。”

郑熹道:“也好。”

祝缨起身告辞,郑熹道:“来都来了,吃了饭再走。”

祝缨道:“我在这儿,那一位会不自在的。”

郑熹想起郑衍也是有些头疼的,道:“改日梅花开了,再来烹茶赏雪。”

“好。”

第384章 寂寞

出了郑府到了街上,风顿时大了起来。

灯笼被风吹得稍稍摇晃,郑府的大门连同门边的人都被晃得明明灭灭。

祝缨突然意识到,她竟然已经到了与郑熹谈论天下事的地步了。以往,郑熹是教导者,是安排她的人。凡事,她总是不露一丝心意,照他说的做,奉承着、糊弄着就成了。

她的心事,全与花姐说,有时候也能同母亲讲两句。论起天下抱负,又与王云鹤也能说上几句。

母亲、花姐远在千里之外,王云鹤……

我竟只能与郑七论天下了么?

郑川还站在门前没有进去,祝缨对他点点头,摆一摆手:“外面冷,回去吧。我也走了。”

郑府离祝缨的新宅不算太远,祝缨回到家的时候正好吃晚饭。祁泰的讣闻传来,府里上下颇有些伤感。祁泰平时没什么存在感,但府里许多人都被他教过算学。

这里面有祝缨起初理解的问题,她以为祁泰会算账,则凡与算术有关的都要他教。弄得一群人鸡飞狗跳,愁得想逃学。祁泰又是一个不大会看人脸色的人,学生们苦不堪言。

当祁泰过世之后,这些经历统统变成了难忘的回忆,好些人饭也吃不香了。

祝缨道:“明天轮流去那边看看。”

众人一齐答应了。

与祁泰相处近二十年,一朝生死相隔,祝缨叹了一口气。林风悄悄地看了她一眼,却见祝缨又恢复了平静,很正常地吃起晚饭了。

吃完了饭,祝缨没再有任何一个字的吩咐,安静地到了书房。胡师姐等人要跟过去,祝缨摆了摆手,她们对望一眼,只搬了炭盆、点了蜡烛,将一壶热茶放到一旁的小桌上,带上门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祝缨不像她们想象的那样伤感,她先扯过纸来,得写一个祈泰出了缺的文书报给吏部。再打开今天访客们的拜帖,今天不见,明天也得见,明天的时间安排就会非常紧。明天还要与各地的官员讨价还价,要安排人去验收粮草。

每日晨会的内容,头一天晚上都得有个规划。再将户部的事务梳理一遍,以防明天皇帝又或者政事堂询问。

公务都办完,祝缨才起身往外走去。一出门,便见到檐下胡师姐与祝银两个人抱着手炉子,坐在那里。就着檐下挂着的灯笼的光线,祝缨看到她们的鼻尖冻得发红。

祝缨道:“不用坐这里守着,冷。”

胡师姐将手炉子捧高了一点,道:“有这个。”

祝缨点点头,疾走到小校场,除去外袍,练了一会儿功。祝银悄悄退了出去,不多会儿,带了两个人来,往小校场四周点了十几支火把。

胡师姐道:“天黑了,留神脚下。”她把手炉子随手一放,两只胳膊不由自主地乍起,随时准备救护祝缨。

祝缨在梅花桩上腾挪一阵,又打了几套拳,身上冒出热气来才停下:“都看着我干什么?休息去吧。你们这么盯着,我不自在。”

苏喆倚在一根桩子上,哼唧着说:“没人盯着,您今天看着也不像自在的样子呀。”

祝缨看了她一眼,苏喆马上站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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